太子妃并六公主人很和善,知宋知韻不習慣繁冗宮規,悉數撤走身邊的宮女們,僅三人圍作一處漫談。
說是聊天,實則話題盡是圍繞宋知韻展開的,譬如新婚夜她種種無禮之舉是真是假,又譬如霍铮私底下待她何如。
她心下不願提及,卻礙于情面,盡數以誠作答。
六公主拍手大笑:“好好好,子衡哥哥終于不是孤家寡人,可算不用被外面那些人信口開河了。”
太子妃唇邊亦有薄笑:“也就宋妹妹這樣的可心人能讓霍将軍稱心如意,換作旁人,怕是不能夠。”
宋知韻恨不得找個地縫藏進去,抿嘴幹笑兩聲,不予回應。
二人深知她是羞澀,也就不再繼續,另起話匣子,從詩詞歌賦談及吃喝玩樂,再到逸聞趣事,最後,在前兒劉氏大鬧霍府處,停下來發揮。
六公主童言無忌,一馬當先發表意見:“要不是父皇母後攔着,我非去賀家,替子衡哥哥讨個公道來!”
太子妃性情溫良,觑六公主怒氣沖沖的樣兒,似是恨不能立馬就去行俠仗義,忙出手按住:“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終究是外人,貿然插手,隻會忙上加忙,霍将軍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咱們不瞎操心,便是十足幫霍将軍的忙了。”
心神已被旁人口中的霍铮攪得不得安甯,最可氣的是,她居然找不出原因,亦是于六公主的義憤填膺,壓根無心參與。
一腔英勇無處釋放,六公主自覺沒趣,掉過身子,望着一池荷葉出神。
太子妃七竅玲珑,怕方才的話招宋知韻心煩,遂向她開解道:“宋妹妹也别放心不下,霍将軍是個最靠得住的,他既應承過不會叫你不快活,必當不會食言。至于賀家那攤子糟心事,不用管它,賀家人來你面前嚼舌根子,也别信就完了。”
太子妃哪裡知道宋知韻如今對霍铮的糾結,明眼看着她笑容可掬地點頭應下,便收住不提。
天南地北地聊着,不覺紅輪西斜,天盡頭挂滿一簇簇晚霞。青紅交織,美不勝收。
宋知韻起身告辭,太子妃、六公主不多留,一直送到宮門,看載着她的馬車駛離,才各自散開。
宋知韻到家的兩個多時辰之後,霍铮風塵仆仆歸來,她已吃過飯,便不管他,卸了钗環兀自安眠。
次日大早,賀景又來拜訪,卻是霍铮請來的。
原來霍铮有意讓前太子太傅鄭秋山收賀景為徒,今兒約定上白鹭書院會見秋山先生。
宋知韻閑不住,本應得了消息急便匆匆來書房,表明随他們同去,怎奈而今越發抗拒和霍铮相處,遂把自己關在房裡,瞑目甯心。
她不表示,霍铮卻差人來請。
推脫不得,便無精打采地去了。
“小弟請嫂嫂安。”賀景斂衽,鄭重作揖。
宋知韻回以一禮,目光不做過多停頓,轉向随風搖擺的裙邊。
毫無防備地,霍铮把手貼到了額頭上,她當場失了神智,癡癡站着。
“嗯,不燙。”他放下手,“所以,最喜遊山玩水的宋知韻,何以興緻不高呢?”
及至她反應前,賀景滿面豔羨道:“大哥與嫂嫂,果然恩愛非凡。”
宋知韻丢臉不已,咬着下唇懊惱不該關鍵時候掉鍊子,白白讓人打趣。
霍铮春風得意,伸手放到賀景肩上,煞有介事地拍一拍。
她羞憤難耐,撇下兄弟倆,回屋去收拾行囊。
所謂行囊,不過是路上的零嘴兒。
白鹭書院離京三十裡,且需爬幾個時辰的山路,餓着肚子萬萬不行。
賀景看得目瞪口呆,訝異非常,轉臉同霍铮搭話:“大哥待嫂嫂,果然體貼。”
說這話時,霍铮眼底尚留有暖意,這是前所未見的。
“應該的。”霍铮毫不避諱,甚至人都走得沒影了,視線還不舍得撤回。
驚奇之餘,賀景心底更多的是高興。
大哥人生坎坷,磨難衆多,得遇嫂嫂,方現出柔情一面。但願嫂嫂能令他敞開心扉,忘卻過往傷痛,一心向前。
話說宋知韻回房拾掇東西,但見幾個小丫頭手拎大大小小的包袱,魚貫而出。
攔下一問,竟是霍铮一早吩咐過的,專揀她愛吃的、愛看的,整備起來,比她預想的更加齊全。
雲舒連連慨歎:“将軍好像并非傳聞中那般可怖……姑娘,您覺得呢?”
宋知韻無言以對,藏匿于心底的那絲火苗蠢蠢欲動,耳面悄無聲息變了顔色。
“姑娘,您臉怎麼紅了,敢是在東宮吹了一下午的風,吹病了?”雲舒時時謹記以主為先,說罷,立即伸手來探她的額頭。
“哎呀呀,好燙!”雲舒悚然抽手,“奴婢這就去請郎中來!”
一席傻話戳得宋知韻渾身刺撓,忙把人扯回來,擰眉道:“我好好的,沒病沒痛,嚷嚷什麼。”
表面上處事不驚,内裡可沒了主意。
她自诩臉皮厚,遇上生人講話做事從不扭扭捏捏,怎的這幾日屢次紅臉……都怨霍铮,動手動腳的!
以後得離他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