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通,兩人肚子早空空如也,恰逢天熱漸晚,便攜手來前廳與許父許母用晚膳。
聞知宋知韻到訪,許母提前囑咐廚房,揀她素日愛吃的菜,滿滿備了一桌子。
宋、許兩家交好,宋知韻、許歲甯在彼此家中吃飯是常事,因此早過了客套的時候了。
“謝謝伯母。”熟快歸熟快,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她甜甜道。
許母待宋知韻猶如親生女兒,自是怎麼看怎麼對心思,接連給她碗裡夾菜。
她十分受用,隻管往嘴巴裡送。
其樂融融間,婢女進來,對衆人說:“霍将軍來了,說是接宋姑娘回家。”
一句話惹得宋知韻頓時掃興不已,放下筷子歎氣。
許父許母如臨大敵,忙使婢女去請霍铮進來,又思不妥,叫住走出幾步的婢女,親自迎迓。
宋知韻追上去攔:“伯父伯母,不用麻煩,我自己出去就完了。”
霍铮脾氣古怪,難以捉摸,她自己應付且一個頭兩個大,何苦再扯上旁人,沒得叫人提心吊膽。
說實在的,許父許母也不情願和霍铮打交道,他的身份太過尊貴,似宋、許兩家的門楣,根本得罪不起,倘無心說錯一句話,那可不是玩的,但人家都到門口了,總不能不盡地主之誼,面也不露。
許父許母執意相迎,宋知韻也沒法子,于是急急擦嘴洗手後,跟去見機行事。
所有人都去,許歲甯無法袖手旁觀,快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相視無言。
道上,宋知韻心懷愧疚,啟唇表示歉意:“真對不住,連累你們一家子坐立不安。”
許歲甯動一動唇角,嗔怪:“還跟我見外不是?快快收起你的客氣,少跟我矯情。”
她噗嗤一笑:“好好好,算我假惺惺。”
默然走完全程,一道近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長影漸漸占據雙瞳,不知是否為錯覺,周圍似乎蟄伏着陣陣殺氣,直逼面頰。
宋知韻不由心底發虛,按緊許歲甯的胳膊,開玩笑:“瞧我說什麼來着,你們非跟過來,這下好了,大家一塊兒難受吧。”
許歲甯同樣感受到極低的氣壓,心裡直打鼓,到底是刀尖舔血之人,真應了那個诨号:鐵面閻羅。
許父許母面無血色,站定,恭恭敬敬見禮:“不知霍将軍要來,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宋知韻見不得親近之人這般低三下四的,放開許歲甯,三步兩步搶前,直面那筆直如寒松的身影,賠笑道:“将軍大可不必親自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認識回霍府的路,再者孟康也在,将軍有什麼不放心的。”
短暫的靜默之後,霍铮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到她身上,整理起來,完全視許家人不存在。
她本能抵觸和他接觸,欲撤後,卻被按住肩動彈不得。
“别動,很快就好。”他将頭放低,手指撥弄着披風的帶子,而下巴,若有若無掃過她的額頭,呼出來的熱氣直直打在頭頂,癢癢的。
宋知韻渾身不舒服,身形繃得不敢有一絲晃動,生怕一動,額頭貼上他的嘴唇,隻動嘴巴:“我不冷,将軍自己穿着就好。”
“聽話。”
簡明扼要的兩個字。
毫無征兆地,耳根子竄起絲絲紅潮,且以迅雷之勢擴散開來。
瞬息之間,臉像剛從熱水裡煮出來似的。
“好了。”
宋知韻自覺難堪不已,低着頭退到一個安全位置,悄悄用手當扇子扇風降溫。
霍铮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動作,一直在原地等候,一聲不發。
待溫度落下來,她盡力端着身姿,以掩飾适才的狼狽,回頭跟神色迥異的許家人揮手道别,繼而自顧自鑽入馬車,竟把霍铮抛卻腦後。
許父許母找回神智來,對霍铮笑着點點頭,因無話可說,便挑永不出錯的話來講:“将軍慢走,恕不遠送。”
霍铮勉強給了回面子,唇線勾出一個幾不可查的弧度,聊表禮節。
随即,款款登上馬車。
目送馬車沒入夜色,許家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表露出懷疑之色。
許母喃喃:“這霍铮待韻兒如此體貼,真乃奇聞異事。”
許父隻管歎息,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歲甯啼笑皆非,接上一句:“或許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