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不是燒糊塗呢?”雲氏下意識拿手探了探林含瑾的額頭,低聲道:“瑾姐兒,你可知道我為了這門親事花了多少心血?你可知道如今多少世家貴女都在盯着宋曕?”
“老鎮遠侯一生戎馬,曾救過太祖皇帝的性命,鎮遠侯老夫人從前在閨中與太後娘娘乃手帕之交。”
“縱然這兩位長輩已故去,縱然鎮遠侯庸碌無為、不堪大用,但皇上對宋曕有多器重,難道你不知道?”
“他十二歲上戰場殺敵,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在西北、西甯一帶已有‘戰神’之名,敵軍一見他,就士氣大減,可見他有多厲害,就連皇上都誇他英勇過人,這些年宮中的賞賜像流水似的送進鎮遠侯府,絡繹不絕。”
"更不必提他模樣出衆,别說京城找不出比他更俊朗的,整個大魏都找不出幾個比他更英俊的男子,要不然,為何你長姐會對他情根深種?"
“若非我拉下臉在你長姐臨終前在宋曕面前狠狠哭上一場,又在你長姐發喪時逼着鎮遠侯夫人答應這門親事,你以為這樣頂好的親事能落到你頭上?瑾姐兒,娘就算害誰都不會害你的!”
說着,她拂去林含瑾臉上散落的碎發,低聲道:“可是……林嘉月在你跟前說起過什麼?你别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就是見不得你好!”
她記得女兒當初聽說這件事定下後,不知道多開心。
林含瑾搖搖頭:“不是,娘,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宋曕在大婚當日被皇上遠派西北,我還夢見一個月後,傳來宋曕叛國通敵的消息。”
“鎮遠侯不惜手刃親子,在崖邊一箭射死了他,連屍體都沒找到……”
雲氏見她眼中滿是惶恐,像小時候一樣将她摟在懷裡:“傻孩子,不過是個夢而已……”
“不,不是夢!”林含瑾聲音陡然拔高,微微有些發顫:“娘,那不是夢!”
“就好像,就好像我重活了一世似的。”
“我在我的夢裡過完了一生。”
“在我的夢裡,宋曕死後,我就被趕出了鎮遠侯府。”
“還有人告訴我,即便當年鎮遠侯府不如如今煊赫,卻也沒有娶長姐為妻的道理,說是這門親事,全靠長姐算計得來的。”
“那時候宋曕在大魏已聲名鵲起,有個姑娘歆慕于他,打算算計他生米煮成熟飯,逼得他認下這門親事。”
“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叫長姐鑽了空子,在那姑娘之前進了屋。”
“縱然長姐與宋曕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許多人都看到他們兩人衣衫不整,有口難辨,鎮遠侯府隻能應下這門親事。”
雲氏瞪大了眼睛,驚愕道:“你,你怎麼知道……”
林含瑾仔細回想着那個噩夢:“我不光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他們定親之後,宋曕知道了這件事不是巧合,兩人關系降到了冰點,甚至大婚之日都沒圓房。”
“也是因為這件事,長姐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一直怨您怪您。”
“娘,是還是不是?”
雲氏沒有接話。
林含瑾心裡已有了答案:“我記得我小時候,您與長姐情同母女,長姐常說您既是她的姨母又是她的母親,與您十分親近。”
“可她成親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看到您不說像仇人,卻是愛答不理的。”
“在她臨終前,您曾帶我去過一次鎮遠侯府,長姐将所有人都遣走,說想要和您單獨說幾句話,我出去轉了一圈,再回來時遠遠就聽到長姐在哭,揚聲說什麼‘若不是當初您替她出的這馊主意,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生不如死,’,我還聽見長姐說她就要死了,您還不忘算計她,想将我也嫁到鎮遠侯府……”
雲氏吓得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瑾姐兒,别說了!”
“這話若是叫你父親知道,定會生氣的。”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有力氣開口:“我承認,我是對不起她。”
“當年她這門親事來的不光彩,可若她沒有不該有的心思,我怎麼撺掇,她都不會上鈎的。是她自己無能,與宋曕朝夕相處五年都不能得到宋曕的心。”
“瑾姐兒,我不怕告訴你,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後悔過。”
“當年我想着若你長姐能嫁到鎮遠侯府,身為鎮遠侯府世子夫人的妹妹,你的身份也能水漲船高,來日說親也能定下一門好親事。”
“隻是我沒想到她竟年紀輕輕就去了,不過,若是她不死,這等好機會也輪不到你……”
她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你這個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含瑾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噩夢”都道了出來,她被趕出鎮遠侯府後就回到了娘家,林家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父親林鈞雖是禮部侍郎,但長兄無心科舉,胞弟年幼,恰逢林鈞在朝堂之上被人刁難,一時間,林家的日子很是艱難。
想起這些事,她肺腑之間一片酸楚,咬牙道:“反觀林嘉月嫁給陳煥章後,陳煥章第二年就考中了狀元,從此是平步青雲。”
“陳煥章感念林嘉月不嫌從前的他落魄,對林嘉月極好,身邊一直沒有通房姨娘。”
她擡起頭,看向雲氏,正色道:“娘,我不想嫁給宋曕!”
“我想嫁給陳煥章!”
“這,這怎麼能行?”雲氏下意識拒絕,她道:“與鎮遠侯府的這門親事來之不易,若觸怒鎮遠侯府,後果不堪設想……”
林含瑾卻是心意已決:“我看您不過是舍不得鎮遠侯府的榮華富貴罷了。”
“您目光得放長遠些,您不是常說,縱然父親對長姐生母情誼最深,可如今陪在父親身邊的卻是您,可見凡事都是要講究時機的。”
“我聽說陳太太向來看重門第規矩,她之所以遲遲沒有上門提親,定是不滿意林嘉月生母的身份……她定願意娶我進門。”
頓了頓,她又道:“至于鎮遠侯府不喜林嘉月,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當初您與鎮遠侯府說的是林家再嫁個姑娘去鎮遠侯府做填房,卻沒說嫁的是哪個姑娘!”
雲氏隻覺得今日一樁樁事太過于匪夷所思,皺眉道:“别急,你叫我好好想想。”
***
林嘉月一回到聽雪院,就吩咐素迎燒個碳盆子,直道:“……這京城的天真是太冷了,将姨母前幾日送來的銀霜碳拿出來燒吧,雲氏送過來的碳一燒全是煙,熏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素迎忙吩咐小丫鬟下去忙活,自己則遞給她一個湯婆子:“您先暖暖手。”
林嘉月接過湯婆子,忍不住皺眉:“你們說,今日林含瑾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