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月沒有接話。
她壓根也沒接話的意思。
林含瑾面上有些挂不住。
這些年,長姐嫁去鎮遠侯府甚少回娘家,林嘉月遠在淮安,故而林家上下就她一個姑娘,自然被堪稱寶貝疙瘩:“二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可是不歡迎我?爹爹時常說長姐已逝,家中唯有我們兩個姑娘,要相親相愛才是……”
“相親相愛?三妹妹,這話你信嗎?”林嘉月掃了她一眼,不急不緩道:“三日之前,我前去正院給母親請安。”
“你不過見我身上穿着胭脂紅八寶璎珞紋織金牡丹紋披風,頭上斜斜插着赤金松鶴撷紅寶石流蘇簪,嫉妒的眼睛都紅了,說我真是一副商賈做派,恨不得将好東西都往自己身上堆,一身銅臭味,半點沒有世家貴女的樣子……難不成三妹妹已将這話忘了?”
林含瑾嗫嚅道:“這……這等小事,沒想到你還記得!”
林嘉月站起身,看着她:“這可不是小事。”
“你記性不好,我記性卻好得很,不光三日之前的小事我記得,十一年前我也記得……”
林含瑾沒好氣看着她。
林含瑾今日之所以登門聽雪院,乃雲氏授意。
雲氏說,林嘉月與陳煥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年陳煥章還曾去南直隸求學三年,他們兩人之間一直有些來往,若能說服林嘉月在陳煥章跟前掉幾滴眼淚,說不準這門親事就能迎刃而解。
林含瑾氣鼓鼓道:“二姐姐當真小氣,幾歲的事情都記得清楚,我今日登門是因你的親事而來,想給你出出主意……”
“不必了,我看你出主意是假,黃鼠狼給雞拜年才是真。”林嘉月可不願自己的好心被她給毀了,微微揚聲道:“三妹妹,說話做事要講良心。你應該也知道,聽雪院是我娘從前住過的地方,當初她曾在這裡斷氣,有些話說了,當心她夜裡找上你。”
“你應該也聽說了聽雪院夜裡鬧鬼一事吧?夜裡像我娘在哭似的,很是駭人。”
恰逢素迎端着茶點走進來。
門打開,一陣冷風灌進來,林含瑾隻覺得自己汗毛都豎了起來,丢下一句“你真是好歹不分”,頭也不回就走了。
飄絮雖覺得解氣,可瞧着林含瑾落荒而逃的身影不免有幾分擔心:“姑娘,若這事兒叫老爺與夫人知道了,是不是不大好?”
“為何不大好?”林嘉月反問一句,嘴角微微揚起:“這主意,定是雲氏出的,雲氏知不知道倒是無妨……至于爹爹那兒,她不敢與爹爹說的,一來她就是一替身,二來如今這個關頭,她絕不會允許任何有損林含瑾名聲的事情發生。”
“若是林含瑾與鎮遠侯府世子的親事毀了,她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在她看來,雲氏與她生母一樣,也是個可憐人。
說起俞家與林家、雲家的恩恩怨怨,她簡直能說上三天三夜。
林家如今是林嘉月的父親林鈞在當家,林鈞膝下統共兩子三女。
林鈞統共娶過三位妻子,原配乃雲家長女大雲氏,大雲氏為他生下長子長女。
林鈞與大雲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年幼時就已定下親事,成婚後恩愛有加,可惜在生下長子時難産身亡。
續弦則為林嘉月的生母俞氏,這門親事是由故去林老夫人一手促成的。
一個是世家之子,一個是商賈之女,衆人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這門親事是各有所需,林家貪圖俞家的錢财,俞家想要借借林家之勢。
雖說彼時林家已不複當初,可林家卻是清流世家,破船還有三千釘,林老太爺在世時清正廉明,高風亮節,還是有好些關系在的。
結果是可想而知,林鈞嫌棄俞氏的出身,嫌俞氏空有美貌,整日沉浸在緬懷發妻的傷痛中。
俞氏郁郁寡歡,林嘉月半歲時就撒手人寰。
很快林鈞就娶了大雲氏一母同胞的妹妹雲氏進門,又生下了一女一子。
如今林老夫人已去世,林家當家作主的正是這位雲氏——雲氏正是靠着與大雲氏模樣有幾分相似,才能籠絡住林鈞的心。
但在林鈞心裡,他最愛的人卻是大雲氏。
林嘉月想起這個便宜爹爹,很是不屑,你說他是個癡情種吧,卻也沒耽誤他一個又一個妻子娶進門,若說他是個濫情的吧,可每日回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小佛堂給大雲氏上香,陪大雲氏說話。
事實證明她想的一點沒錯。
林含瑾回去之後氣的不行,又摔茶盅又是罵丫鬟,雲氏卻也沒說将這件事告訴林鈞。
但當天夜裡,林含瑾就被吓病了。
她吓的直說胡話。
病來如山倒。
她足足病了三天。
林嘉月聽聞這消息時,正在吃烤肉,直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這是心裡有鬼,所以才會被吓病了。”
但她身為姐姐,免不得還是要去看看林含瑾的——順便再去刺刺林含瑾幾句。
她剛行至如意院,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