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高強的女子将她放下,擡手請她到一旁稍待。沒過多久,跑堂的小厮不知哪兒又搬出了一張桌子,擺在角落,擦拭得幹幹淨淨。隻聽她大聲說:“姑娘得罪了,今日茶水錢,小店給您免了。”
楊意如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将茶杯往桌上一砸:“你這明擺的是黑店!”
女子得意一笑,聳了聳肩,攤手說道:“我也沒說這是最後一張桌子啊。”
楊意如氣急敗壞,抓起包袱就朝門外走,口中念念有詞:“什麼破地方!本小姐還看不上呢!”
她正往外走,恰好迎面來了個客人,楊意如一腔怒火沒處撒,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來人一臉懵然,還未及坐下,女子擡手攔住他,招呼跑堂的說道:“我找人給您擦擦,這桌子方才沾了些銅臭味。”
店内笑作一團,楊意如臉上漲得通紅,狠狠跺了跺腳,邁着咚咚咚的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女子眉間微蹙,一臉嫌棄地擡袖,浮誇地用手撣了撣袖上不存在的灰,而後一手叉腰,似笑非笑地沖趙南枝挑了挑眉。
“多謝,還請您怎麼稱呼?”
“我就是個打雜的夥計,不重要。”話剛說完,她的目光掃過趙南枝腰間的玉佩上,輕飄的眼神忽然定住,像一把無形的鈎子,瞬間把人攥住。
“姑娘姓趙?”她俯身靠近,嗓音壓得極低,帶着似真似假的親昵。她幫趙南枝并非偶然,打從趙南枝開口第一句話起,她便聽出她來自訣洛一帶。訣洛的女娃娃出門遭人欺負,總歸是要幫忙的,不想竟有意外發現。
“您為何這麼問?”趙南枝一怔,警覺地往後縮了縮。
喲,防她呢。她唇邊笑笑,眼裡有某種看穿一切的惡趣,偏生讓人摸不清底細。女子不接話,而是将雙手撐在桌上,身子微傾,投下一片若有若無的陰影,将趙南枝籠其中,姿态閑适,卻極具壓迫 。未幾,她話音悠然地說道:“我還抱過你哥哥姐姐呢。”
趙南枝哪見得這陣勢,耳根子都發燙了。這情景說來奇怪,眼前人分明是長輩,可她偏偏有些不知所措,隻得縮着脖子賠笑。
這人極其不正經,應是爹的故交,娘肯定沒這樣的朋友。這家店果然不普通,但從她那态度看來,至少不是仇家。
“那您還是不願告訴我姓名?”
“你就跟你爹說,碰巧遇上個姓王的就行,記得說我兩句好話。”她沒有坦白的意思,趙南枝覺得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沒法追問。
“你娘還好嗎?”
趙南枝頓了頓,娘的事爹從不讓她向外透露,隻得敷衍道:“娘很好。”
“那就好。”她輕輕點頭,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嘴邊嗤笑了一聲,臉上登時顯出幾分不悅,“你爹讓你來梁國,是為了張子娥主持的那什麼破恩科?”
“那是張相。”趙南枝糾正道。
“啧,”她搖了搖頭,很是不耐,“你爹怎麼教出了你這麼個一闆一眼的小丫頭,沒意思。”
說着,她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遞給趙南枝:“你爹也夠狠心,讓你獨自在梁國這渾水裡走一遭。初次見面,我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個拿着,關鍵時刻有用。”
趙南枝先是道謝,再雙手接過令牌,問道:“還請問這令牌怎麼用?”
“等你需要的時候,自然知曉。”
這人還真是難以捉摸,趙南枝心想。反正一塊令牌也不占地方,便順手收下。此時柏掌櫃從後堂走了出來,約莫是銀子已經收妥。見那女子與趙南枝相談甚歡,她将一對細幼的遠山眉微蹙,先是退了半步,一雙杏眼在趙南枝身上可勁打量,那神情,像是被占了窩的兔兒,手裡的帕子都叫她攥出了魂兒。
“阿玉,你同這姑娘聊些什麼呢?”
“她是霜兒的妹妹。”
“哇,你是霜兒的妹妹啊!”柏掌櫃聽到這話,眼睛登時一亮,跟兩盞小燈籠點了火似的。恰才那股警惕勁兒,消散得無影無蹤,跟變了張臉似的。她熱情得幾乎撲了過來,衣裳叫風帶得鼓了起來,蹦蹦跶跶地,活脫脫一隻小兔模樣。趙南枝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她一把抱住了,又聽她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最後關切道:“可憐見的,小小年紀一個人出遠門啊,可千萬要好好保護自己。”
她鄭重其事拉着趙南枝地手,說道:“要小心男人。”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也要小心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