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爺登上城樓,一眼見到他的背影,眉頭輕蹙,有些不解,“皇兄,臣弟找了您好一會,您怎麼避開宮人和護衛一人跑到宮樓上來了?”
雍正眸色暗了暗,聲音沉沉,“朕去哪裡,難不成還要與别人禀報?”
十三爺眸光微怔,慌忙說道:“臣弟不是這個意思。”
聞言,雍正唇邊溢出一絲冷笑,“是不是現在所有人都很怕朕,連你也是?”
他變了性情,十三爺不敢多作揣測,回話越發小心翼翼,“您是皇上,臣弟自敬您也是怕您。”
“怕朕?”在這一刻,雍正的目光滿含怨毒、懷恨,似乎還有一點點感傷,“隻有你與朕同樣胸懷天下臣民,隻有你明白朕的治國方針,可以與朕站在同一高度談天論地,現在連你也怕朕,朕身邊還會有誰?”
十三爺心中一凜,脫口而出道:“皇兄是君,天下人都是您的臣子,沒有人敢與您交心。”
說完,正惶恐着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卻見他的目光蓦地轉了開,看向了城樓下的某一處,眉眼間在此時不見朝堂之上的威儀神情。
“皇兄。”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下心來,“臣弟說過,不管發生何事,臣弟都在您身後。”
如今的皇兄已不是曾經的凡夫俗子,而是一代帝王,從登上帝位那日起,他已變的狠辣淩厲,沒人敢接近他。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鮮血,身邊的人都已離他遠去,他隻能是一個人。
“有心系家國大公無私的,也有隻顧自己利益視他人性命為無物的,皇兄做的一切或許别人不理解,但是臣弟理解您為國為民的苦心。”
“朕準備放葉欣出宗人府,你理解朕為何要這麼做嗎?”
“什麼?”十三爺臉色巨變,他未料到他會這麼做,十幾年了,他還未對葉欣死心,一個怡紅院的女人這麼讓他留戀,“皇兄,這萬萬不可,您是皇上,而她已是二哥的侍妾,您如果這麼做,便會受到……”
“受到天下人的恥笑?”雍正的聲音有絲悲涼,“朕曾經得不到她,現在朕已經是皇帝,還有哪個女人是朕不能要的?”
“可是皇兄……”
“朕已經決定了。”
他心意已決,十三爺心中糾結萬分,但又無法違抗他的旨意,無奈的他隻好點頭答應。
兄弟二人沉默了好久,他才默默的回了府邸。
……
夜裡,寂靜無聲,空闊冷清的大殿,雍正坐在冷冰冰的龍椅上,沒由得一陣心悸,這個位子是冰冷的,猶如他的心一樣冰冷。
一個殺伐決斷,君無戲言的天子,已經不能随心所欲,而他似乎控制不住心中湧現出的那一股股殺意,仿佛隻有殺光那些給他無上羞辱之人才能熄滅他心底的滔天恨意。
他握緊手中的一幅畫卷,指節瑟瑟發抖,緩緩鋪開,目不轉睛地盯着畫中人兒,那神韻,那身段還是初見她時的模樣。
那是一個清冷絕塵女子,一個停留在他記憶中多年都不曾淡忘的女子。
大殿内是死寂的,冷冽的空氣中似乎還夾雜着濃烈的思念、憂傷、蒼涼。
……
随着鐵門“咯吱”一聲,從裡面緩緩走出來一人,面色憔悴病弱,眼下烏青泛着疲憊,一頭幹枯發黃的秀發淩亂地披散着,早已失去往日的烏黑光亮。
隆冬的陽光是溫暖的,而她卻覺得十分刺眼,許是許久沒見過自然光的原因,她的眼睛被這明晃晃的天光刺得眼淚嘩嘩的流。
她眯着眼睛看着多年未見過的天空,隻覺得十分陌生,眼前出現的人同樣令她感到陌生。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而他的雙眸仿佛彌漫着一層冰晶,清寒冷冽,無意與之對視,一種仿若速凍的感覺,由頭至尾一瞬間把人冷凍。
她一動不動的凝着他,想起他曾經俊逸清冷的眼神,想起他的溫柔遣眷,想起他對她許過的承諾……
他們曾經有過短暫美好的記憶,她該如何忘掉?
她不會忘掉,他是她此生摯愛的男人。
曾經清冷高貴的四爺,他活在她的記憶裡,活在她的生命裡,她怎麼可能會忘掉?
無論過了多久她都不會忘,直至她的生命停止那天,她也不會忘掉他。
記憶中的他一身青衣,清冷孤傲,而今,這般冰冷的眼神令她不解,他的目光猶如千年寒冰一般令她發顫。
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二人卻是這麼的陌生,他離她如此之近卻又感覺是那麼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