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當年複立你為太子,本以為你可以真心悔過,可你重出于世依然日益驕橫,搶班奪權的急迫心情難以掩飾,最後竟然有了逼迫朕退位的想法。”康熙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說道:“你因為自己的失德才失去了本已到手的江山社稷,這怨不了朕對你的狠心。”
“兒臣沒有。”情緒已經達到失控邊緣的二爺在這會兒早已哭的泣不成聲,“兒臣祈求上天,隻要皇阿瑪福壽安康,兒臣甯可舍棄自己的生命也想讓您活着。”
他無以複加的悲痛,惹得康熙也是無限傷感,“朕知道你為什麼會如此内疚與自責,可朕同樣沒有怪你,當年你犯下的錯,朕早就原諒了你,做父親的怎麼會永遠記恨自己的兒子。”
“皇阿瑪,是兒臣不孝。”二爺情緒失控,他再也無法控制住淚水,任由眼淚奪眶而出,繼而一發不可收拾地流成淚河。
康熙濕潤了眼眶,他含淚說道:“你起來吧,朕都說了沒有怪你。”
二爺搖搖頭,忏悔道:“兒臣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又是無能、無情、無德,根本就不足以擔負起大清的江山和未來,皇阿瑪作為一代雄君,如果當年繼續由着兒臣,那您的政權一定會被衆臣推翻,您又怎麼會不怨兒臣?”
他因曾經費盡心機、無孔不入地鑽營行為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因曾經貪婪權勢、大逆不道篡權奪位差點鑄成大錯而痛恨自己。
康熙不忍心他長跪不起,他歎聲道:“胤礽,你永遠都是朕最疼愛的兒子,論父子感情,那麼多阿哥中,你是朕投入父愛最多的一位皇子。朕深愛你的皇額娘更是偏愛你,可朕卻不能把皇位傳給你,你可知道朕又是多麼的無奈。”他說着又是止不住一陣咳嗽,咳嗽使他蒼白的面孔逐漸泛紅,身子也是劇烈的抖動着。
“皇阿瑪别說話,兒臣給您傳禦醫。”二爺拍着他的背,臉上即是淚水又是焦急。
康熙心底有股暖流滑過,待身子好轉一點,又緩緩說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必哀傷。”
“皇阿瑪,兒臣舍不得您。”二爺心中止不住的傷感如潮水般向他襲來,“兒臣真的舍不得您。”
康熙睜着眼睛,那渾濁無光的眼裡有了點點晶瑩,他更是舍不得這個兒子,如果不是因為權力争奪導緻他們父子關系疏離,他又怎麼會囚禁他十年。
當年,皇子間不顧兄弟手足之情,為了儲位之争達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面對那如此混亂的局面,他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如果不殺雞儆猴樹立權威,恐怕他的兒子手上已沾滿了他的鮮血。
為了自己皇位穩固,他隻有嚴厲打擊各派黨羽,不得不犧牲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
父子感情很重要,可江山換代更是重要。
望着淚流滿臉的兒子,他清楚這一次的召見,是他們父子今生今世的最後一面,他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這一次分别,也是最後一次分别。
良久良久後,他長歎一聲說道:“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望皇阿瑪保重龍體。”二爺重重的叩首,與他含淚告别,走到大門前,他回頭見康熙那槁枯的面容挂着兩行淚,看出他對這個世界有無限留戀,對他也是心有不舍。想到這是他們父子訣别時刻,以後再也無法見到這個讓他敬愛一生的父親,便再次跪地拜别,“皇阿瑪,兒臣走了。”
分别之時,父子二人的眼中盡是不舍和凄涼。
關門聲響起,康熙捂着胸口咳了一口血,病榻上的他已經是極度衰老、虛弱不堪。
他感到自己身體愈發地不适,頭腦也是忽而清醒忽而混沌。
但知道自己還不能死,他得留着最後一口氣。
“來人。”他支撐着身子坐起,見到李德全進門,又氣若遊絲道:“趕緊派人傳朕口谕,讓四阿哥速來觐見。”
李德全的心攸的一驚,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點頭道:“奴才明白。”
他走後,康熙撐着怏怏恹恹的身子下了病榻,伏在禦案前,拿出明黃色聖卷舉筆艱難地寫下傳位诏書。
落筆之時又是一陣咳嗽,幾滴鮮紅血珠順着嘴角漫出,他擡手擦拭,血從指縫間緩緩溢出,一滴滴落在錦織的龍袍上。
待最後一筆落下,便将诏書交于身側的小太監手上,“把它收好,将朕的玉玺拿來。”
“是皇上。”小太監小心翼翼捧着一方玉玺低着頭恭謹呈上禦案。
康熙吃力的擡手,精神看上去已不是健旺,舉手投足間更顯出無力,仿佛用勁畢生力氣才拿得起這方玉玺,重重的在下方一角蓋了下去,看着“大清受命之寶”的紅色印章,他靠着龍椅緩緩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