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衛思索到道:“一切還是要等進宮面聖後,再做打算。”
畢竟,北疆沒有天,隻有雲。真正的天,在那宣政殿裡邊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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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玄寺外的天,一直陰沉沉的。
說來也奇怪,在城内的時候還好好的,一到了昭玄寺就陰下來了,像是有人下了詛咒,就咒這片地兒見不得光。
永安錢一案耽誤不得,照山白一早就來了昭玄寺,亮星子在天上挂着的時候,他還沒從昭玄寺内走出去。好巧不巧,他遇到了前來晃悠的桓秋甯。
見面第一句,桓秋甯道:“照丞,你真叫我好找啊。我要告狀!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照府,府裡那些人連大門都不讓我進。任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不放我進去!我進去拿東西,還是鑽的狗洞。”
照山白心情不太好,他沉着臉,悶聲收拾着功德箱外的卷宗。他低聲道:“找我何事?”
桓秋甯道:“我,新上任的治書侍禦史,你的下屬,特地來向你請教,該怎麼在史書上拍馬屁,才能保住我的飯碗,以及我那夜裡漏雨的破屋子。”
照山白回了他四個字:秉筆直書。
“秉筆直書?那可不是丢飯碗的那麼簡單的事兒了,可就要掉腦袋了!”
桓秋甯撇了撇嘴,坐到了照山白的旁邊道,“我可聽說過你任‘著作郎’的時候的糗事。什麼寫的東西被扔到跑馬場喂馬啦,被稷安帝叫去訓話啦,被你爹關門打闆子啦!諸如此類,比比皆是,都是因為這四個字‘秉筆直書’!你可莫要害我。”
“如果不能實事求是,那寫史書還有何意義?”照山白反問道。
若是旁人對他說這種死闆的話,桓秋甯一定會一邊腹诽一邊不做理睬。但他見照山白一副真誠的表情,調侃道:“照丞,你是不是把在茶館聽得宮闱秘事也寫進去了。哈哈,如果你想寫這種類型的,你來問我,我最喜歡去聽書看話本子啦!”
“如果你實在無事可做,可以去寺外掃雪。”照山白淡淡道。
桓秋甯瞧着四處無人,坦誠道:“欸,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淩王正滿城找我呢,我是來避避風頭的。你讓我留在這,就當是積德行善了,行不?”
照山白也坦誠道:“此處剛被廷尉封禁,淩王随時有可能來寺内查案,你來此,是嫌這裡不夠亂?”
桓秋甯好心道:“查案嘛,查完了淩王不就不來了。永安錢的事我也聽說了,你整日泡在這裡,來,跟我說說你都查到什麼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幫你捋捋。”
照山白道:“一無所獲。”
桓秋甯揉了揉眉頭,突然覺得頭有點疼。院中閃過一道黑影,桓秋甯見十三已經飛到了寺中禅院,沖他挑了挑眉,繼續拖着照山白。
來吧照山白,繼續陪你玩兒。
桓秋甯掰着手指,道:“永安錢嘛,是錢都是好東西。我不懂案子,但是我懂錢啊!什麼保平安,來福,之類的話都是狗屁,人拿着錢,想要錢,無非就是一個字‘貪’。”
桓秋甯繼續道:“狄春香手裡頭的永安錢是陸決給的,陸決手裡頭的永安錢是昭玄寺的,昭玄寺裡有誰啊?你知道的,照芙晴入昭玄寺那晚,永安錢的事兒就來了,很明顯,這個案子就是沖着你們照氏來的。”
照山白道:“我知道,所以一無所獲,因為所有的線索,他們都藏的很隐蔽。”
桓秋甯彈十三的腦門彈習慣了,差點伸手彈了照山白的腦瓜子。
他縮回了手,道:“他們藏起來的那不叫線索,那是把柄。既然知道矛頭是沖向你們照氏的,你為何不從照氏開始查起,查自己的宗族,可比在昭玄寺死耗着,等别人牽着你的鼻子走,容易多了。”
“話雖是這麼說。”照山白道,“可是。”
桓秋甯替他把後邊的話說了,“可是照府有照宴龛,府上的事情由不着你來查。照山白,照氏裡邊到底有沒有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知道裝不知道啊。”
桓秋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世上就沒有真正幹淨的東西,凡事都有黑白兩面。要看就得看是黑的那面能蓋過白的,還是白的那邊能壓住黑的。照宴龛壓不住的黑,如果你能壓住,那麼照氏就還有救。”
起了一陣冷風,照山白轉頭,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桓秋甯聳了聳肩,他擡手揉着額角,眯着眼道:“你就當我是晚上喝了點小酒,胡言亂語的。我是誰不重要,我說的話是為了誰也不重要。”
他突然靠近,擡指彈掉了照山白肩角的落葉,歪頭道:“昨夜你認我這個朋友,今日我便對你坦誠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