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祝儀流露出一個蒼白的笑。“那年,我像瘋了一樣帶着家裡的仆人去找山匪拼命。”
“然後呢?”
“我沒有找到山寨,但是遇到了一支山匪隊伍。我帶去的十二名仆人全都折在山匪手裡。是大公子救了我。”
“大公子?”趙瑛更加錯愕了。“他也有武功?”
“是,大公子會騎射,能在百米以外射中目标,能在近身搏鬥中戰勝,我的功夫是他教的。”
趙瑛搖頭,“我以為他從小是被當做爵位繼承人培養的,不會武藝。”
說了些話以後,祝儀平靜不少,“王室的後代從小就要學算術和舞戎(注:在商朝指代近身對打),大公子隻是更擅長算術和文治,并不代表他不能戰鬥。”
趙瑛心道還真是唐突了。那個看着弱不經風的文弱書生,竟然也是戰士出身。“我知道了。祝儀隊長,我相信你會為她報仇的。”
“将軍為什麼這樣覺得?”
“你是大公子看中的人,我信他的眼光。”此刻出了城門,已是城外廣闊的平原。趙瑛一夾馬腹,策馬狂奔起來。她抄起拴在馬鞍上的海螺,高聲呐喊:“将士們,跟我走,殺了山匪,咱們今晚就回城吃慶功宴!”
身後的五百人深受鼓舞,高聲喊:“沖啊!”
平靜的山腳此刻不再平靜,塵土飛揚在風中,像給山巒蓋上了一層紗。
*
四年之前,何珹二十一歲,有一位成婚一年的正室妻子,沒有妾室。二十歲才迎娶正妻,這在王室子弟之中算是晚的,他的二弟何政早在十八歲那年就迎娶了正妻,哪怕是他剛滿十七歲的三弟何巡都已經納了一房妾室。
但是何珹不願意。
不願意納妾,不願意和不愛的大族女子聯姻,隻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個命定的人沒有出現之前,所有女人都不在他的眼裡。
東攸侯并沒有強迫何巡聯姻,他對這個能文能武的長子極盡寵愛,也傾注了最多的心血在他身上。
旁人都以為東攸侯愛他的長子,即便何巡的母族不顯,依舊執意要将他培養成繼承人。但隻有丁珺自己知道,何珹是他最愛的女人所生的長子,且生育的過程順遂,母子平安。這個孩子從娘胎裡就溫和孝順,是個生來就有福氣的孩子。
何珹三歲起就展現出和他年齡不符的聰慧與早熟,他不僅得到了東攸侯全部的愛,也繼承了東攸侯所有的優點。
即便後來他的母親亡故,丁珺對長子的寵愛依舊不減。
何珹成年以後,丁珺沒有強迫他和大族貴女聯姻。他甚至對兒子這種甯缺毋濫的品質引以為傲,認為這樣目标堅定是王儲應該有的品質,像極了年輕時的他。
何珹二十歲時才遇到了讓他心動的女子,并且女方出自大族,家世顯赫。因為這對金童玉女,昭信城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半年以後的春天,妻子懷了身孕,何珹也在這時領兵出征,去往濟城平定東夷之亂。
三個月後,何珹凱旋歸來。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新生的孩兒,卻是妻子的死訊。仆人告訴她,夫人去城外的莊園春遊時,被下山劫道的山匪擄走,派了好幾支小隊入山查看,都沒有找到夫人的蹤影。
何珹瘋了。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控,他沒有經過父親的同意,私下帶了五十個士兵進山,翻了五天五夜,殺了十幾支零散的山匪隊伍,也找到了妻子的屍體。
自那之後,東攸侯再也沒有讓何珹領過兵,而讓他替自己打理封邑的政務。
第二年春天,何珹重新迎娶了兩位出自大族的女子為平妻,并且陸陸續續納了一些大族送來平衡利益關系的女兒作為妾室。
他成了一個合格的掌權者,像他的父親一樣,天生擁有平衡各方勢力的領導力。
丁珺看着坐在對面的長子,他依舊坐得極為闆正。這個孩子性格寬厚,為人忠正,憐愛臣民,做事有條不紊,即便是作為儲君都是合格的。他還繼承了自己出衆的容貌,生了一張英俊的臉。即便不是侯府長子,他也是個惹人憐愛的年輕人。
“對不起,父親。”何珹垂下眼,長睫在眼下留下一道陰影。
“你的三弟也喜歡她。”丁珺說,“他出發王都之前來找過我,求我應允,如果趙瑛在下一輪擢選中落敗,就把她賜給他做妾室。”
何珹驟然擡眼:“父親答應了?”
片刻以後他說:“不。趙瑛會去往王都繼續參加擢選。所以父親沒答應。”
丁珺站起身,走到何珹身邊,把手放在他的頭上,像撫摸幼童般溫柔地撫觸他的頭:“如果你未來隻能繼承東攸侯這個爵位,那麼我勸你不要把趙瑛留在身邊。”
父親的後半句話沒有,可是他的意思何珹明白。如果他未來隻能繼續做一個諸侯,那麼他仍然需要通過妻妾的母族鞏固他的地位,即便得到了趙瑛,也護不住她。但如果他繼承的是商國的王位,那麼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把心愛的人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了。
“兒子明白。何珹定會竭力輔佐父親,入主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