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而狹窄的山間小道上,姜婵駕着牛車,流寇被栓住雙手走在前面。
趙瑛的馬離姜婵不遠,她幾次想和她交談,都被姜婵避開了。
牛車在城外行了約十五六裡地,出城時日上中天,熱得人背後冒汗,此刻已是夕陽西沉,冷得趙瑛裹緊了披風。那土匪帶着趙瑛她們繞道進山,繞了一段時間後,終于遠遠地看到山南面的平地上有一處土房聚居點,外圍用木栅欄圍城一圈,有舉着長矛的男人站在出入口放哨。
趙瑛問:“那裡是你們的聚點?”
男人心裡盤算着,再走半裡地他就大喊,寨子裡的人能聽到他的呼救,到時候兩個女人插翅難飛。
“哪這麼快,還遠着呢。”男人裝成一副老實模樣,“二位小姐,小的實在走不動了,求小姐行行好,讓小的給小姐駕車行嗎?”
姜婵看了男人一眼,他大腿上還插着那支折斷的矛頭,汩汩流血,走了這麼長一路,鮮血把整個褲腿染得通紅。“好吧。”她跳下牛車走到男人邊上,“我可以給你把繩索解開,但你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
男人低眉順眼的模樣很讓人放心,“诶、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姜婵取出短刀走到男人身後,要給他把手腕上的繩索挑斷。
男人心中大喜,姜婵走到他身後時,笑容從他嘴角洩露出來。真是愚蠢的見貨,這蠢女人也就現在敢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等到了他的寨子,叫兄弟們一起幹翻她!
然而下一刻,短刀的刀尖沒有如預計中那般割斷草繩,卻一刀刺入了男人的後腰命門。
“你!”他不可思議地轉過身,滿眼驚恐和出乎預料。他的身體一點點癱倒下來,單膝跪在地上,“明明說好的,不殺……”
趙瑛跳下馬,走到姜婵身邊。姜婵轉頭對趙瑛道:“不要勸我,是你答應饒他的性命,不是我。”趙瑛沒應答,卻忽然從後腰抽出匕首,一刀割開了男人的喉嚨。他徹底倒下了,再不能掙紮。
趙瑛回頭,對姜婵說:“信義是善人之間的法則,在土匪之中不适用。”
她蹲下來,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在男人的衣服上,然後站起身,把匕首插回後腰。“我是來提醒你,記得補刀。”
姜婵面有遲疑,“你不問我為什麼?”
“你看那。”
“什麼?”
“那裡。”趙瑛伸手指向遠處,“那些夯土造的矮房子都是平民的住宅,但卻停着兩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豪華馬車。那種馬車隻有昭信城的侯王府才能使用。”
“嗯。”姜婵說:“要是離得再近一些,你還能看見房子旁邊拴着幾頭牛,牛身上挂着銅牌,那是我家族的族徽。”她垂下眼,歎了長長的一口氣。“趙瑛,你走吧。”
趙瑛問:“你有什麼打算?”
“幫到這裡就夠了。剩下的事與你無關。”
趙瑛拉住姜婵的手臂,“你不要沖動,我已經記住了路,盜匪就在那裡不會跑。我們回去搬救兵,帶着大部隊一起來攻。”
“讓開!”姜婵掙脫了兩下,掙不開,眼圈有一點紅。她沒有再試圖用力,隻沉聲說:“我弟弟和族人在裡面,我必須進去救他們。”
“進去以後的計劃呢?”
“進去再說,總會有辦法的。”姜婵用力開趙瑛的手,可是甩了幾下都沒掙脫,反倒扭得胳膊很疼,一絲惱怒湧上眉梢:“你幹什麼,快放開!”
“努力想掙脫卻掙脫不開,掙紮的感覺很疼吧?”
趙瑛松手,替姜婵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臂,“連一個我都掙脫不了,這個寨子上至少有幾十個盜匪,你怎麼救你弟弟和族人?你的結局就擺在眼前,一腔孤勇地殺進去,二話不說打一頓,然後和族人一樣被這群盜匪捉住,最後和他們一起死。”
“不是的!你知道什麼!”姜婵憤然捉住趙瑛的手腕,激動地提高音量:“他們肯定能平安回到昭信城,我能感覺到!”
趙瑛沒有應她,姜婵激昂的情緒沒能找到出口,仿佛突然洩氣了一般,音量低下來:“這是我家族的天賦。”
突然,姜婵愣住了。
好一會兒,她的手都沒有放開趙瑛的手腕,不可思議的盯着趙瑛的臉。“你……”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一個更細節的前段,不敢置信,以緻眼神有點僵滞不自然。
趙瑛有些不解:“什麼?”
“趙瑛,我想和你确認一件事。”
“什麼事?”
“我的母族有一種天賦,我們這一脈擁有極為強烈的直覺,強烈到能準确預言尚未發生的事。”姜婵放開手,“在知道這個結果的前提下,如果我堅持要進去找我弟弟,确認他的安全,你會有什麼說法?”
趙瑛左右環視了一圈,最後把視線放到姜婵身上:“那就等到夜裡。今晚必有大霧,更便宜行事。”
姜婵眨眨眼,回想起趙瑛在她們一圈人之中初露鋒芒,也是因為在神廟裡預言天降旱雷洗脫了殺害莊琴的罪名。“你能預言天象?這是你家族的天賦?”
“這不是天賦,是技能。我向一位大巫師學的。日夜溫差大,濕氣重,又無風,山中必起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