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信你。”姜婵說完,走到一棵樹下坐了下來。
趙瑛側身對趙真道:“走太近容易被盜匪發現,我們就在這休息會兒,等入了夜走。”
“是。”
趙真把自己的手帕拿出來鋪在姜婵旁邊的樹下,“小姐請坐。”趙瑛走過去坐下,背靠在樹幹上閉眼小憩,接着趙真也在她身邊坐下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姜婵說:“我的外祖父早逝,到我母親這一代,她是唯一一個繼承這項天賦的人。于是我的母親成為了黃羊城的大巫師,庇護整個部族。”
趙瑛睜開眼,“你母親是大巫師?”
“嗯。任何危難來臨之前,母親都能提前預知,為整個部族免去許多災難。”姜婵撿起一根枯枝,手裡無意識地往地上劃線。“三年前我母親去世了,我和弟弟都繼承了母親的天賦,但我弟弟的能力遠遠勝于我,所以他接替我母親成為了大巫師,那時候他才十歲。”
趙瑛說:“這次四城各派一名大巫師來昭信城,你弟弟既然有預知的天賦,想來一定知道這一趟行程有這麼一遭。”
“你是想問,他既然能預料到,為什麼不避開?”
趙瑛搖頭:“他既然預料得到,哪怕不避開,也會有心理準備,所以他和族人的境況應該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你可以放心些。”
“即便預見得到,他也不能違抗王命拒絕到昭信城來。族人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他們仰仗我母親,也利用我母親,對我弟弟也是一樣。”姜婵的聲音一點一點破碎起來,染上了軟弱,“可他還隻是個孩子。”
“昨天你是直覺弟弟被流寇捉走,也直覺我出了城,所以才來問我?”
“是。”姜婵的頭垂得很低很低。“母親離開了,隻剩下我和弟弟相依為命。我隻有我弟弟一個親人了。”
“你放心,你弟弟不會有事的。”趙瑛道:“你天沒亮就出來,也沒有吃過東西,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吧。”
姜婵望向趙瑛的眼神裡忽然多了些什麼。
趙真從馬匹上挂着的羊皮包裡拿出一個幹荷葉包,打開荷葉露出裡面的裡的蜜糕。趙瑛給它分成三塊,遞了一塊給姜婵:“我們要等到子夜,等到人的困意最濃時,也是大霧最濃時,到時候我陪你進寨。”
蜜糕包裹在荷葉裡蒸熟之後,散發着荷葉特有的冷調清香,又帶着蜂蜜的甘美,琥珀色的蜜棗像一顆柔軟的心。
姜婵咬了一口蜜糕說:“我現在有一種直覺,我弟弟不會是我親手救出來的。”
“不要瞎想,他會沒事的。”
“我剛才預感到,我弟弟是你救出來的。”剛才那一幕在姜婵的腦海裡揮之不去:趙瑛騎在白馬之上,一騎絕塵,她的身後是身披铠甲的王軍,戰馬嘶鳴,戰鼓激昂,趙瑛就穿着此刻身上這件赤紅色的披風,踏平了不遠之處那座山寨。
趙瑛拍拍姜婵的肩,“好,我替你救出他。”
“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們認識并沒有多久,更談不上熟稔,也許這次擢選之後我們就會分道揚镳,你為什麼願意為一個陌生人去冒生命的危險?”
“你不是陌生人,我幫的也不隻是你。”趙瑛拍拍姜婵的肩,“這座城裡,所有的平民都盼着有人剿滅這群匪徒。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别人。”
*
入夜以後很冷,姜婵和趙瑛靠在距離寨子不遠的一棵樹底下閉目養神,趙真把披風脫下來蓋在兩人身上,坐在一邊守着。
淩晨時分,大霧正濃,暗夜無星,就連月色都掩藏在迷霧中。周圍一片漆黑之中,趙瑛忽然睜開了眼,像警醒的獵豹。她輕聲問:“怎麼樣?”
趙真伸出手,一邊替她撫平衣領上的褶皺,一邊說:“守夜的人原本有四個,現在有兩個進屋去了,剩下的兩個輪流在打瞌睡。”
姜婵也睜開了眼:“現在出發嗎?”此刻她已然唯趙瑛馬首是瞻。
趙瑛說:“寨子門口有兩個守門人,無論先攻擊哪一個,另一個都會馬上叫人。”
“你說怎麼攻?我聽你指令行事。”
“霧很大,我沒把握在遠距離快速射殺兩個守衛,如果靠得近了,就容易被發現,所以我們得同時進行。趙真掩護我去對付醒着的那個,你一個人悄悄從背後接近睡着的那個,必須一擊緻命,可以做到嗎?”
姜婵握緊了手裡的短刀,發誓:“可以。”
三人站起身,在暗夜之中各自拍掉身上沾着的水霧,像蓄勢待發的獵人,向她們的獵物發起攻勢。
這個地方平時不會有路人經過,守夜中也沒發生過什麼意外,長年累月下來,任誰都開始放松警惕。
同伴此刻睡得正鼾,醒着的男人坐在一塊石頭上,眼皮打架,哈欠連天,為了不讓自己睡着,他沒過一會兒就拍自己一個嘴巴子,讓自己保持清醒。打完這次這個嘴巴子之後,似乎聽到周圍哪裡傳來一聲“呲溜”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踩裂了。
“什麼聲音?”男人警覺地抄起地上的長矛,“他娘的,都這麼冷的天了,不會還有狼吧?”
黑暗無邊無際,無法目知眼見,這種境況會擴張人心的假想,恐懼就這樣産生了。那黑夜中的霧氣團,怎麼看怎麼像野狼身上灰土色的雜毛,空氣很安靜,得能聽到憑空多出來的呼吸和心跳聲。
操了,真的有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