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是沒有的,但我平日鮮少來此處,所以……”溫岐欲言又止,然而姜蘅已經從他的表情中讀懂了一切。
“那我豈不是已經被咬了?!”她一臉驚恐。
“不至于,如果真的被咬了,你不可能察覺不到。”溫岐溫聲安慰,“而且從明天起,你就不用待在這裡了。”
姜蘅聞言,不由眨眼:“你的意思是,明天就帶我去你住的地方?”
溫岐含笑點頭。
姜蘅心裡的恐慌頓時消了大半。
她其實不太怕蟲子,但她怕被咬,更怕感染疾病。
既然溫岐已經答應收留她,那就不用擔心了。
食盒裡還剩下很多點心,姜蘅一個人吃不完,便拉着溫岐一起吃。
沒想到長得好看的人連吃東西都是賞心悅目的,姜蘅原本吃得嘴上都是粉屑,見溫岐的吃相那麼文雅,也不由得有樣學樣、慢了下來。
等他們慢吞吞地幹完食盒裡的全部吃食,外面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姜蘅滿足地摸了摸肚子,困意很快襲來。
溫岐看向她:“困了?”
姜蘅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她餘光掃過廟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随即面露擔憂:“你待會兒要一個人走夜路麼?”
雖然溫岐說過他熟悉回去的路,但山上畢竟有野獸出沒,這裡連白天都不算安全,夜裡恐怕隻會更危險。
明天起他們就是同伴兼室友的關系了,于情于理,姜蘅都不希望他在這個節骨眼遭遇意外。
本以為溫岐會像之前一樣颔首,然而他卻不急不緩地回答:“我今晚留在這裡。”
姜蘅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留在這裡的意思是……
“你也要在這個破廟裡過夜?”
這次溫岐點頭了,臉上帶着溫和的淺淺笑意:“可以嗎?”
還問她可不可以……
姜蘅試圖勸退他:“這裡連床都沒有,還四處漏風,你留下不合适,還是回去睡吧。”
“沒事。”溫岐不在意地笑笑,“況且你身上有傷,把你留下來,才是真正的不合适吧?”
姜蘅一愣,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有傷這件事。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傷,隻是腳扭了而已。比起腳踝處的扭傷,她身上因為從高處摔落導緻的剮蹭和碰撞反而更嚴重一點。
之前處于緊繃狀态,所以一直沒什麼感覺。現在終于松懈下來了,那些被石頭和樹枝刮碰過的地方也随之開始發力,陣陣痛意從身體各處依次浮現、蘇醒。
姜蘅一向很能忍痛,也很擅長在人前隐瞞這一點。有時候痛得久了,别說是身邊人,連她自己都會忘記。
——就比如現在。
而溫岐卻一直記得。
姜蘅下意識擡眸看他。
身上還是痛的,但在那樣柔和的目光下,好像又沒那麼痛了。
“那……把毯子給你蓋吧。”她沒有再推辭,轉身拿起折疊整齊的毯子,雙手托到溫岐面前。
溫岐也沒有客氣,從她手上接過了毯子。
姜蘅暗暗松了口氣,轉身開始整理茅草堆。
她将厚厚的茅草拍勻拍軟,接着便要分成兩半。靜坐一旁的溫岐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出聲制止。
“不必分給我。”他輕撫了撫腿上的毯子,“我用不到。”
“……哦。”姜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将茅草重新歸攏到一起。
自己這麼做的确多此一舉,不過他也很直接就是了。
看來他接觸過的活人的确很少。
默默感慨着守山人貧瘠的人際關系,姜蘅側身在茅草堆上躺了下來。
由于擔心失火,她特意将茅草堆挪到了距離蠟燭稍遠的位置。離開了溫暖源,寒意絲絲縷縷地侵襲上來,她下意識蜷起身體,卻還是覺得寒冷。
一條柔軟的毯子輕輕蓋到了她身上。
姜蘅立刻睜開眼,發現溫岐正站在旁邊,微微俯身看着她。
“你怎麼把毯子給我了?”她詫異地問。
溫岐神色自若:“原本就是給你的。”
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斜灑進來,他低着頭,幾縷發絲從肩頭垂落,浸潤在月光裡,像覆了一層薄薄的雪。
姜蘅:“那你睡覺蓋什麼……”
“我不困。”溫岐在她旁邊平靜坐下,衣擺掃過茅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你先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姜蘅一時啞然,腦子裡轉了一圈,突然反應過來他之前的那句“用不到”是什麼意思。
原來不是嫌棄她分茅草的這個舉動,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睡覺。
這讓她的心裡很過意不去。
雖然睡不睡覺是溫岐自己的決定,但如果不是為了遷就她,他也不需要在這個破廟裡過夜。
姜蘅身上蓋着軟乎乎的毯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把毯子還回去吧,溫岐大概率不會要;邀請過來一起睡,先不管她自己願不願意,人家肯定不願意……
思索良久,她起身坐了起來。
溫岐微訝:“怎麼了?”
“我也不困。”姜蘅說,“我們來聊天吧,我對你住的地方還蠻好奇的。”
溫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剛才都打哈欠了。”
“我那是裝的。”姜蘅被當面戳穿,依然面不改色。
“快睡吧,我真的不困。”溫岐按捺不住笑意,聲音像流水一樣輕柔,“我白日已經睡過了。”
姜蘅很難分辨這句話的真假。
也許他是真的睡過了,也許這隻是他的謊言。但無論是真是假,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對她沒有惡意。
她是安全的。
“好吧……”
姜蘅慢慢躺了回去。
空氣裡彌漫着殘留的糕點甜香,蓋在身上的毯子柔軟而溫暖。
溫岐靜靜坐在旁邊,目光籠罩着她,身形在晦暗的微光中朦胧遙遠,幾乎和後面的神像融為一體。
困意再次襲來,這次姜蘅沒有強撐。
她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