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見王家大郎脫了身,剛才那股好不容易聚起的狠勁也一瞬間全洩了。
聽到王家大郎的質問,也沒注意到他後來越來越明顯的,與實際年齡不符的神情和語氣,心中有愧,被王景禹一句又一句逼問的直要崩潰。
“不…不…我從沒有殺過人!我從不害人!”
“你從不害人?你當我此時還能信?你們一夥的其他人呢?他們害沒害過?”
牛二徹底急了:“我真的,真的從沒害過人!也從沒有和我是一夥的人!我牛二也是農人家出身,自打記事起就跟着爹娘靠莊稼地過活,我們一家人,都是安分守己……安分守己啊!要不是淮水發了災,把咱家的田都給淹了,爹娘在疫病裡先後沒了,我也瘸了腿,無處安置,帶着妹妹一路流落到了這裡……”
王景禹先前就有判斷,知他壓根兒沒做這種事的膽量,此刻卻無心聽牛二訴說身世,他打斷牛二。
“所以,到底是誰,使了什麼手段,叫你來做這種事?”
牛二擡頭偷瞄了一眼,嗫嚅着不敢說。
王景禹冷哼一聲:“這就包庇上了!你還睜着眼騙我,說沒有同夥?”
“不是的……大郎你聽我說。是劉滿戶,劉滿戶叫我來的,可我原是絕對不會聽的!”
牛二内心的煎熬已快将他劈成了兩半,此時根本就承受不住來自王家大郎的指責。
“平日裡我就隔三岔五會受點他的吃食和舊衣,替他辦些跑腿看問的事。這回他說,要是我辦了這個事,将來他想辦法把你家的院子更給我,還要給我置下二畝地,在縣裡替我和丫妹過了戶。我……我就有屋能住,有田可耕了……我也是老實本分的莊戶人家出身,田就是我們的根,做夢都想繼續有塊自己的地……”
王景禹卻繼續問:“這事,怕是半年前就可以同你提了,又怎能耽擱到今日?”
“是我拒絕他了,我一開始就拒絕他了!就算他劉滿戶的親姐夫,是臨南縣’三皇五帝’的五帝之首,是東鄉的都保正,我知道他說這話肯定能辦得到,可我也拒絕他了!雖然我做夢都想有田有屋,可也不會因為要去搶旁人的田和屋,就去做傷天害理的事。”
“劉滿戶早就看上了你家這最後一塊上等的花淤地,去年你娘下冬麥麥種時,他就暗示過我,想叫我趁一開春就去把麥苗都踏了,讓你家絕了最後這點口糧的盼頭,他好能更順利的把那塊地給收了。”
“可是,我牛二也是侍候田壟的出身,自打記事起就跟着爹娘靠莊稼地過活,看着那綠瑩瑩的麥苗子,哪裡狠得下心一腳踏上去。就算被他罵我活該連個狗窩都沒有,混的畜生也不如,我也認了,我也幹不出那樣的事。”
牛二深深歎了口氣:“可如今,我實在是……實在是沒法子了啊!我癞命一條,死逑算了!可我那丫妹,我不能不救她!”
“你妹妹怎麼了?”
王景禹倒是有些驚奇,他即使從原主的記憶中,也從來不知道流民牛二還有個妹妹。
牛二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深山:“是,我帶着她逃到這裡,她被一家山民收留了。那人對她不錯,可山民出山難,住的都是自家伐木搭的窩棚,鹽油布料也短缺,更是缺醫少藥。我那丫妹前些日子害了病,眼看一日重過一日。我就又去求了劉滿戶,讓她好歹帶丫妹兒去看看醫。他答應了,條件就是要我做這事……”
劉滿戶。
王景禹在記憶裡搜索,的确是有這号人,戲份還不小。他是東鄉另一個村——大裡村的二戶長。
而王家之前幾年賣出的那些地,買地人都是劉滿戶。
而這牛二所說“三皇五帝”,王景禹結合原主記憶和王母的叙說,也是知道的。
他們是臨南縣的縣吏、都保正和一些大保長的團夥之首,是密密實實罩在臨南縣所有縣民農戶頭上的陰雲,“三皇五帝”這個私下的稱号,是幾歲幼童就耳熟能詳的存在。
原主舅母郭氏的親哥哥郭顯貴,更是以常倉監倉吏的身份,位列三皇之一。
而他們,也正是王二水和劉氏想要銷掉原主爹和爺爺的丁口,就必須要打點通關節的那一班人。
牛二得了劉滿戶的條件,想是今早去看了自己妹妹病情,本來已經在崩潰邊緣,再加上又恰好在這四下無人的山道裡遇見王景禹獨身一人,這才一時間提了口氣朝自己沖來。
王景禹想通了個中關節,也無需再多問。
他心裡有了盤算,背好了背簍,打眼上下瞧了瞧牛二,換了個話題。
“你說,你過去地種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