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又把最後剩的那點地給賣了?
那他們娘倆以後可真就成了像那幫子佃戶流民一樣子,賤民中的賤民咯!
王景禹手上不停,他爆好了香菇,加入了清水慢慢開鍋煮湯底,又轉身開始揉面。
他知道這位原主的舅舅舅母家的劉管家今天會來。
說起來原主他家這門親戚,舅舅倒是嫡親的舅舅,是王母的親兄長,舅母也是明媒正娶的正牌舅母。
但他這個舅舅和入贅了差不多,因為家裡窮,但卻有一副十裡八鄉都出挑的好相貌,被她這位舅母一眼相中,才有了這段姻緣。
隻是家中一切事務皆是舅母做主也是盡人皆知,眼見親妹妹一家如今淪落至此,曾經也有心想随手幫襯,卻被舅母像防賊似的看着。
偏兩人成親十多年也無一子半女,舅母不甘心給舅舅納妾續香火,這才想出了把他們王家的一雙小接過去的念頭。
“這可是你親妹妹的骨血,給你們家續香火不正好!況且,我們要是不接來,那兩個崽能過一天好日子?”
如此這般,成功說服了原身的舅舅。
隻不過,她口中說着要接過去讓他倆做續香火的公子小姐,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這麼盤算的。
不過是拿他倆堵了街坊鄰居的閑話,也達成了不讓丈夫納妾的目的。
至于兩個崽,也配給她當女兒兒子?
在王景禹穿來以前,那王家大郎後來實在經不住劉管家的誘惑,趁着王母昏睡的時候,在“過繼文書”上蓋了王母的手印。
原身自認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麼做也算是為弟弟妹妹謀了個活路,從此可以不用受苦,去享享富裕人家的福了。
王景禹穿來不久,就根據他腦子裡王家大郎原本的那些記憶,和同王母的交流,知道這裡面必定有不穩妥之處。
他到此時才不緊不慢回了門口的劉管家一句,“哦,是劉管家來了啊,快坐着歇會,不要客氣。”
那劉管家環顧了一圈這破落的小院,有個屁的地方坐?!
難道叫他就地做那塊石墩子嗎?
一時倒沒注意王家大郎對他的稱呼,已經從之前讨好的“劉叔”變成了沒什麼人味的“劉管家”。
王景禹也無意和他繞彎子,隻道:“他們不走。”
“你說什麼?”劉管家擰了眉不可思議的問。
那跟來的仆從也跟着劉管事叫道:“王家大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白紙黑字的畫了押,把他倆賣……咳送到我們府上,現在出爾反爾,不怕我們将你扭了去送官嘛!”
“畫了押?有這檔子事?”王景禹似是困惑。
那劉管家不想在最後關頭壞了夫人多次特意交代的差事,強咽下怒氣,掏出一張黃紙的契書抖了抖,“語重心長”“苦口婆心”道:“外甥兒啊,這可是半月前在這裡,你和你娘親手畫下的押。我們也知道外甥你這日子不易,偶爾記不清事情的時候也是有的。”
他說到這裡,看了眼那個仆從,那仆從來到竈間,把背在背上的一袋子吃食放在空空如也的米缸旁。
劉管事繼續遊說:“這倆孩子在這裡吃不飽穿不好,到了咱們府上可不同了,那過的可是公子小姐般的日子。難得他倆合了咱們夫人眼緣,想接了去養在膝下。這樣的好事,别人家就是做夢都輪不到呢!”
王景禹似是在看到裝吃食的袋子時,才終于想起來這檔子事。
他同以往那般舉動間帶着冒失的讨好,要将竈房裡唯一的一條榆木凳拖過來給劉管事坐。
竈房内本空間不大 ,又堆積了米缸、水缸、柴薪等物事,甚至還有一口許久沒動用過的石磨。
那劉管事被他動作一帶,險些摔倒,正欲重新收回衣襟裡的契紙也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王景禹順手撿起,又撣了撣上面的灰塵。
無端被撞了這一下,險些在這髒亂的草棚子裡摔髒了他這一身行頭,劉管事面色不虞,卻突然見到那王家大郎的視線似乎在契紙上停留了一會兒,沒來由的心裡一緊。
但轉瞬間又想,這蠢小子根本就大字不識一個,除了那兩個大紅手印,他還能還能看出來個啥?
一開始竟然還裝腔作勢,說什麼“他們不走”,還不是沒看到答應他的吃食嘛!
他低低的嗤了一聲,并不想坐那所謂的木凳,嫌棄的踢了一腳,蹬到一邊。
因為原來的王家大郎的的确确是一個字都不認識,所以王景禹的記憶裡并不知道這張契書究竟都寫了些什麼。
隻是憑着這兩人的做派以及那位仆從話裡的漏洞,推測這所謂的契書,必然不那麼規矩,有什麼貓膩在裡面。
果然,即便他并不了解古人官方和民間的文書樣式,但這薄薄的黃紙,他隻掃了一眼,就看明白了問題所在。
這是要把兩個雙胞胎崽賣了過去入奴籍,又哪裡是什麼“原身的舅母膝下一直無子,要把他倆過繼,接過去養在膝下”?
他手指輕微抖動,那契書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打着轉兒飄落到了竈台下的柴火上。
柴火正旺,這張薄紙連一縷青煙都沒冒出,轉眼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