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頭額相抵,親密無間,鳳目明亮,輕輕喘息着,似期盼似迷茫。
望向他清澈又炙熱的眼神,崔盈一時遺憾又慶幸,遺憾他竟是個癡兒,誠然亦慶幸他是個癡兒,她擡手捂住他雙眸,貼在他耳郭,低語道:“表哥不是病了,隻是長大了,這是常事,以後表哥就知道了,夜深了,該安置了,今兒就不作弄表哥了。”
穆元骁似懂非懂,他依舊燥熱難解,想自己扒開衣裳,崔盈估摸着是因為他喝了太多鹿血酒,起身為他斟了一杯冷茶,喂他吃下。
他囫囵個喝了一壺,發出喟歎似的暢快聲。
“可好受些了?”她碰碰他的臉頰,在下颚處已經長出青青的胡茬。
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想到這兒,崔盈失笑了,就這麼一個人竟然成了她在這個時代的庇護,當然她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日子嘛,過得下去就成。
三更天兒了,該睡下了。
寒冬雪,正月初,上元節。
天色昏昏,崔盈站在廊下搓着手,不住朝手心哈氣,她在等那人。
“表妹!”
穆元骁看見崔盈身披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一副男兒打扮,倒不像往日那般嬌滴滴柔弱模樣,細彎的黛眉,也更為粗闊濃黑,平添幾分英氣。
崔盈鼻頭凍得通紅,暗道早知便不在外頭等着了,屋裡暖爐燒得正旺,何必非要杵在風口眼巴巴等着。
穆五郎跟她結結巴巴講了自己在族學又學到了什麼,往日這些話,他都同孟氏說,現下倒是多了一人,不過他喜歡同表妹說話,不像他娘回回聽完都訓他。
又是這小模樣,崔盈順毛順習慣了,下意識開口。
“表哥明_慧,今日想必又收獲頗豐。”
少頃,穆五郎又憤憤道,詞不成句,大概就是說那族學的先生誇了别人沒有誇他,還問崔盈他是不是真的是傻子。
好端端怎麼突然問這個,崔盈微微挑眉,莫不是有人在族學辱罵他了?不過一旁還等着求安慰的小傻子,這甜言蜜語,她是信手拈來。
“那是先生眼拙,表哥在阿盈心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
“哪裡,哪裡好?”
“表哥龍章鳳姿,相貌英俊,待阿盈溫柔體貼,待大夫人純孝至極,待兄弟友愛,溫良恭敬讓,表哥不說處處如是,少不得占的兩……不,三個字兒。”
“真的?”
他似乎不太信,也聽不明白溫良恭儉讓,不過這句話一共五個字兒,表妹說他占了三個字兒,那應該是極好的。
“表妹,冷。”
許是不難過了,他脫下墨狐裘,披在崔盈身上,還給她系了帶子,握着她手給她暖暖。
崔盈:我是才站到這兒的嗎?怎麼現在想起來給老娘披狐裘了,不點你,就拐不過彎。
腹诽完,崔盈沒好氣道:“謝表哥關懷。”
後忍不住問,“不對啊,今日上元節,不是可以不去族學了嗎?”
“秘密。”
穆五郎揉揉她頭,神色得意,哼着小調,手抱後頸,大步往屋裡走,頗為灑脫。
過了兩天崔盈看着跟她那個親表哥在一個屋嘀嘀咕咕的穆五郎,才知道他趁着上元節,将陳侍郎家的小公子約出來給蒙頭一頓打。
準确來說是将人家給騙出來了,自從上回兒兩人在族跟那陳小公子大打出手後,兩位小爺心裡都不服氣,特别是從四房那小子身上,知道那姓陳的回去後根本就沒受罰,更是不忿。
于是崔盈那鬼機靈的親表哥,穆元錦想了個主意,他扮成妓坊紅娘子,寫信給那陳時,二人書信來往一段時日,約在江中船舫見面,那小陳公子滿心歡喜上船,以為能和名妓一夜春宵。
上船掀開帷幔一看,才發現是兩個帶着牛頭馬面面具的“彪形大漢”,頓時雄風不振。
最後那陳時吃了暗虧也沒聲張,不敢到處說自己跟一個妓子往來被騙之事。
崔盈聽完估計那位陳公子這下應是學好,不會再狎妓取樂了,她原還想看看那幾封信來着,這傻子死活不幹,嘴皮子磨破了都沒用。
她也不好意思去找穆元錦要,這事兒也就擱置了。
上元節的燈會聽說熱鬧極了,崔盈也很久沒出府了,再在這府裡頭待着,估計能把她别出病來。
為了今日她還特地讓繡房趕制了一身時興的男式女裝。
子時已過,朱雀長街上,車馬喧阗,人頭攢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長街兩側花燈錯落,今日上意特許夜行,金吾馳禁,滿街都是夜遊的人。
煙花滿城,鐘鼓鳴鳴,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連帶着小商販們的呼喊聲卻并未被掩蓋其中。
她說穆五孩子氣,今日她自己倒是十足像個小孩兒。
“我們買這個,這個,那個,那個也要。”
稀奇古怪的鬼神面具,插滿草垛子的冰糖葫蘆,精美絕倫的花燈,前面就來一堆玩雜耍的藝人,那火龍吹得老長,還有從西域來金發碧眼的商人,原來不宵禁的上京夜生活這麼豐富。
穆元骁看着哪幾個玩雜耍的,特别是有個變戲法兒的,跟崔盈之前在他面前表演的幾個小戲法兒一模一樣,他不屑撇了撇嘴,指着那人,“不及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