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出了這岔子後,崔盈不敢再放肆,是她腦子發蒙了,忘了這是個怎樣的時代,這樣毛毛躁躁的,還怎麼留在國公府。
後面一路乖巧萬分地跟着陳力,往她姑母所在的院子去,不敢左右打望。
這國公府着實大,走了小半個時辰,她還沒走到姑母的院子,她已經開始後悔不坐轎子了。
正跨上一座青石拱橋,她想跟陳叔說,歇一歇,倏然聽到一道輕快男聲。
迎面快走來一紫衣少年手握折扇,模樣俊秀,遠看而來竟與崔盈幾分神似,身邊一左一右分别跟着個小厮,丫鬟。
“表姐?表妹?你是崔六表姐?還是崔九表妹?”
崔盈可不敢再莽撞了,她看了一眼陳叔。
“九娘子,這是夫人的長子,府裡的七少爺,您瞧夫人多疼您,特地叫了七少爺來接。”
姨娘說姑母育有二子一女,看來這位就是長子了,穆家人丁興旺,子嗣繁昌,若是攀關系,她應是有許許多多表哥表弟,眼前這個卻是她親表哥。
她在觀察這位親表哥時,穆七郎也在細細打量她,這甯國公府實在太大,權勢太顯赫,每日裡都有許許多多表親、姨親來投奔,昨個是五房,今兒是三房,趕明兒就是四房。
崔家商賈上不得台面,崔氏一直都拘着孩子們不讓孩子們與舅家往來,可其他幾房的都舅家兄弟姐妹親近,就他們老是孤伶伶,為了這,他在學堂還同人打過幾架。
好不容易有兩個嫡親表妹來府上,他自然興奮極了,聽十一弟說崔九表妹從畫像看來,是個十足的美人,便興緻沖沖來接這位表妹。
隻見這位小表妹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姿态端莊甚是得宜,沒有其他那些外八路表姊妹的小家子氣,薄妝淺黛亦然十分風流,細柳腰肢娉娉婷婷立在哪兒,許是剛才從外院到内院路上走得久了,香腮暈紅,一雙盈盈桃花目,眼波無情也動人。
穆七郎腦袋嗡鳴,心下一慌,不敢看這位表妹,撓着頭,錯開眼,再看下去難免失禮。
崔盈走了半天腿疼,口幹舌燥,卻不敢失了儀态,這府上下人忒多了,她若是敢第一天進來做出些掉臉子的舉動,她那位姑母多半得趕她回去嫁給糟老頭。
穿過來後,針織女紅琴棋書畫她都沒花多少心血,懂個皮毛就是,隻有這儀态和識字看賬,她是下了狠勁來學的,不管是嫁人還是自立門戶,她都得靠這兩樣來立足。
是以,在接觸過的外人面前,崔九娘子一直都是個十足端莊妥帖的小娘子,宜室宜家。
“謝謝七表哥,六姐姐她身子不舒坦,她……有些暈船……”
崔盈先是同穆七郎道謝,畢竟來接她和不來接她,可以表示一種對于她這表姑娘的重視程度,下人都是看人下菜,表哥來接,證明姑母是看重她這個侄女兒的,後面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些。
然後解釋起崔憐為何不跟她一道過來。
穆七郎看了一眼她身後,除了個小丫頭确實沒人了,微微颔首有些遺憾,表姐表妹他都想見見來着。
而後二人隔三尺同行,說說笑笑,還算是和睦。
“哎,表妹,你也是桃花眼,娘也是,我也是。”
“爹爹也是,想必崔家的祖宗就是這眼兒,表哥難道不喜歡這樣的眼睛嗎?”
“倒不是,就是覺得咱倆有些像。”
……
“盈娘見過姑母,代爹爹問姑母安,兄妹情深,自從爹爹知道姑母病後,爹爹就憂心不已,不知姑母可好些了?”
終于到了崔姑母所在的明月軒,穆七郎到了親娘的地盤頗為肆意,随便找了個桌案便盤腿坐了下去。
崔姑母倚在美人榻上,旁邊還擺着藥碗,崔盈一時間竟分不清她是真病還是假病,不過瞧着穆七郎的模樣,就知道多半就沒啥大問題。
“姑母可吃藥了?”
崔盈順勢坐在榻側,端起藥碗,金湯匙在碗裡蕩了蕩,細緻周到地服侍起崔氏喝藥。
崔氏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嫁入高門不光生得美就行了,這眼睛裡得看得明白事兒才有用。
穆七郎撐着頭嚷嚷,“娘,你沒病老是喝這些藥作甚?沒病也得吃出病來。”
後半句是小聲說得,還是将崔氏氣得夠嗆,她這是為了誰!她把侄女找過來送去大房,也多個替三房說話的人,就錦郎這個整日玩蝈蝈,溜貓逗狗的性子能成什麼事兒。
現在是沒分家,看不出各房的差距,要是分家了,三房頂多也就分點殘羹剩菜,大房可是要承襲國公府的,更何況當年那件事……她總得插個人去大房才行。
母子拌嘴,她可不敢插話,崔盈隻是淡笑着伺候完崔氏吃藥。
不過心底倒是十分認同穆七郎的,沒病也得吃出病來。
想到崔氏為了裝病裝得像,又怕落話柄,非要整些藥給自己吃。
崔盈嘴裡抽搐,卻也理解她的難處,兩個娘家待嫁的侄女兒,無事跑到國公府來,實在是有些打秋風攀高枝的嫌疑,又不是家裡遭了難來投奔。
崔氏既想實現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被人诟病,這才整日往嘴裡灌藥。
唉,艱難呐。
想到她以後可能也要過這種日子,崔盈心裡就頭疼。
不過想了想劉刺史那張褶子臉,和鄭秀之那個白眼狼,她就又有奮鬥的勁兒了。
崔氏将侄女弄進國公府後,後面就得看她們二人的各自手段了。
一陣虛情假意的寒暄過後,崔盈回到崔氏給她安排的住處,除了芙蕖,還另給她配了三個丫鬟。
好大手筆,給她配三個丫鬟,她記得她這位姑母好像是平妻來着?這三房的話事權莫非在她這位姑母手裡?
後面一打聽還真是,據說三老爺那位正室元妻酷愛禮佛,堅信自己是觀音大士座下弟子轉世,此生行善積德,還得過上苦行僧的生活,來世必定能重回大士座下。
于是她自己把自個發配到莊子上去了。
幾日後得知此事的崔盈:???究竟是誰忽悠這位夫人的,人都快忽悠瘸了。
安定下來後,她跟三個丫鬟裡面年長那個打聽起穆家的事兒。
攏共五房,大房四房是嫡支,其他三房是庶出,穆家是武将世家,跟着太宗打天下承襲下來的大族,小一輩男丁多,這個名叫敏兒的丫鬟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名字。
崔盈擺擺手,讓她談談大房的事兒,敏兒也是知無不言,她本就是崔姑母派給崔盈了解府中事的丫頭,其中她更是着重講了大房二郎的事,然後眼神迷離,好像在崇拜憧憬着什麼。
二郎?不就是男主穆元承嗎,三歲被穆國公抱在膝上親自教養,六歲便能将《六韬》、《吳子》等兵書倒背如流,十四歲百步穿楊,兩退南诏,四擊回鹘,二十四歲官拜振武軍節度使,常駐都護府,啧啧啧,如果不是書中描述穆元承姬妾争鬥篇幅過長,她很懷疑這是篇某點升級流爽文。
“我記得大房不是還有個五郎嗎?”
崔盈偏着頭,雙眸含笑沖着敏兒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