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咽下了其他話。
“想說什麼就說,你怎麼也學别人說話說一半。”喻時瞥來一眼。
阿九低下頭:“本來想把大房和二房那兩個公子爺最近的情況彙報一下,後來想,喻明達這次馬失前蹄,應該能消停很長一段時間了。”
喻時輕輕叩了叩方向盤:“我本來在意這份家業,但現在我不在乎了,所以他們做什麼都無所謂,阿九,世界很大,可以出去看看。”
“啊?”阿九趕不上他的節奏,隻是覺得這話聽着有些耳熟。
“怎麼?”
“我好像哪裡聽過。”他搔搔腦袋,腦子裡浮現一個人的名字,“是盛小姐說的嗎?”
喻時嘴角牽動,胸腔裡發出一聲笑:“對,她教會我跳出上限,看外面。顧家提供初始資金,她異地買賣國庫券,想必這筆錢已經早就掙出來了,根本用不着跟顧青葳争微末好處。錢,拿在自己手上才是錢,别人口袋裡的隻是數字。”
“所以,你是想……”阿九滿臉驚駭。
“你想的沒錯。喻家,隻是錢袋子。”喻時輕輕撣了撣褲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像撣掉某些煩人但甩不脫的累贅,“明天去山上道觀,我把爺爺的話帶給他,然後,下午回京市。”
他想見她。
與此同時,顧德勝渾身虛脫地坐在家裡的沙發上。
傭人還沒重新請,蔣秀荷什麼都隻能自己做,她清理完廚房台面,出來坐着喝口水。
看顧德勝回來後就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裡難免有點厭煩:“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顧德勝回過神,擺擺手:“你來。”
“神神叨叨的。”蔣秀荷說着,坐過去。
顧德勝咽了口水,滿臉空白地看着她:“我今天見到電視上的領導了,你猜他問完話跟我說什麼?”
“什麼?”
他緩了好幾口氣,顫抖着說:“他說,你有個好女兒啊。我想問他是我哪個女兒,我那時想,大概是青葳在英國同學的家裡人?畢竟咱們小夏不認識什麼人。”
“可那麼大個領導,我不敢,然後他又說,能從農村考上師大,還把英文學那麼好,了不起……”
顧德勝說完,狠狠灌了口茶,雙目無神地移向蔣秀荷,“他說的,是小夏吧,啊?”
“那當然是!你是不是腦子壞了?”蔣秀荷丢給他一塊抹布,随即起身, “剩下桌子你來擦,我要上樓去看看他們今天送過來的清單。”
“你個婆娘……我這不是想着,這次完事兒了,咱們給閨女存筆嫁妝嘛!”顧德勝嘴裡罵罵咧咧,但從京市延續下來自己做家務的習慣,還是讓他纡尊降貴地把桌子給擦了。
“存多點吧。”蔣秀荷說,“我來辦。”
現在顧德勝的帳她管着,很清楚有多少錢是可以拿來存的。
夫妻倆竟然同時忘記了,上次跟顧青葳通電話時說的,有進展會及時告訴她。
顧青葳還等着喻明達告訴她釜底抽薪之後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她一直沒等來那個電話。
第二天,喻時上山見喻振邦,已經一年不見的父親。
喻振邦水磨一樣不給個痛快的回複,喻時眼看着日頭漸高,耐心告罄扔下一句:“你既然不管,那你那份我也不管。”
喻振邦惦記着每年捐給道觀的功德,磨磨蹭蹭隻能答應。
在道觀吃了一頓素面之後,喻時和阿九一起下山。
他把那輛京牌車的鑰匙扔給阿九:“你開一段,剩下我自己開。”
“老大,要不我還是給你買火車票吧?”
“不用。”喻時擡眼看着漫山的綠色,歸心似箭。
到喻家老宅後,喻時接上烏彪直接北上,而阿九則等到喻時的父親喻振邦施施然回到老宅之後,才啟程動身。
回到京市,已經暮色四合。
喻時直接将車開進了師大校園,停在盛未夏的宿舍樓前。
他沒讓烏彪下車,拉開車門看向某一間宿舍的窗口。
窗前拉着窗簾,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
但即使如此模糊,喻時也辨認出其中一道是她。
剛才不覺得,這會兒見到了人,終于感覺到長時間保持一個坐姿的倦乏。
心落回了原處。
他走到宿舍樓底下,敲開宿管的窗,遞過去一盒糖果:“勞煩您喊325房的盛未夏下來。”
宿管正邊聽廣播邊打毛衣,被打斷了頗為不爽,但看到精美的糖果的盒子,已經在鼻腔的啧聲,又吞了回去,再又看到俊美的這張臉,頓時什麼情緒都沒了,慈和地說:“小夥子等着啊,我上去給你喊下來。”
她利索地一收桌子,把糖果塞進抽屜裡,拍拍身上的毛線頭上樓去。
宿管一般很少上宿舍喊人,最多拿個喇叭在樓下喊一嗓子。
盛未夏見這陣仗,猜不出是誰,便很快下了樓。
下來樓,一眼看見喻時站在車門前。
他人很高,完全撐起了黑色的長呢大衣,浸在黑色的背景裡,讓人一眼隻看到他的俊美,第二眼才看到有些蒼白的臉色和唇色。
“你怎麼來了?病了嗎?”盛未夏脫口而出。
喻時垂下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