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西郊行宮參加天地朝拜與重陽秋宴的皆是朝中重臣,謝執給了刑部調派随行禁衛軍的口谕,但在地藏殿找到王行的屍首過後,驗屍等事宜還需得從上京另差人來辦。
急訊早早被傳了出去,王行的屍首被暫放至一處偏院的廂房中,呂卿安謹小慎微慣了,生怕出什麼纰漏,除了讓人守在門外,還勒令禁衛軍每隔一炷香便輪流巡視一圈。
卡在禁衛軍輪換的時辰,呂卿安踏入院中。
一衆官侍見到是呂卿安,趕忙行禮。
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呂卿安樂呵呵地道:“這屍首還不容易被尋到,我也是害怕有什麼别有用心之人添亂,臨時再出岔子,不得已才要勞煩禁衛軍,各位大人辛苦了。”
為首之人連忙回道:“呂大人說笑了,陛下口谕,這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欣慰地連連點頭,呂卿安将原本守在放王行屍首廂房前的幾人也喚至近前,裝模做樣地望了眼黯淡的天色道:“各位也守了一天了,眼下從上京趕來的人将至,你們暫去歇着,一炷香後再另從巡衛之中派人守着門便是。”
做刑部侍郎這麼些年,呂卿安平日裡本就有着體恤下屬的名聲,這廂聽了他的一番話,也沒什麼人懷疑,很快便依言退下。
盯着禁衛軍走遠,餘光瞥見一道黑影自院牆翻過,幾息之間便迅速閃身進入廂房,呂卿安抹了抹額間的冷汗,懸着的心總算是松緩了下來。
輕掩上房門,謝驚枝摘下帷帽,聞到房間中彌漫着的腐朽氣味,輕蹙了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這屍腐味之中還混雜着一股另外的味道。
擡步走到王行的屍身之前,謝驚枝擡手掀開覆蓋着的白布。
昨夜在地藏殿内她本想借着查驗屍身的名頭看看王行死前究竟發生了何事,未料到中途竟被謝堯打斷了。
為了能再接觸到王行的屍身,謝驚枝出于無奈,這才讓呂卿安想辦法調走了禁衛軍。
好在呂卿安沉浮官場這麼些年,深知要想明哲保身,便要少看少問的道理。聽了她的要求也沒追究緣由,二話不說便配合着讓她溜了進來。
垂眸望着王行青白的一張臉,謝驚枝深吸了一口氣,輕觸上肌膚的指尖傳來一陣涼意。
幻境之中王行死的與她先前所見無絲毫差别,等到王行跪在蒲團上咽下最後一口氣,謝驚枝緊盯着殿門的方向,不由摒住了呼吸。
少頃,身着一襲流彩纏枝雲錦羅裙的女子步履輕盈地踏入了殿内。
看清傅程桑的一刹那,謝驚枝瞳孔猛一驟縮,可緊接着她便意識到了不對。
隻見傅程桑緩緩走到王行跟前,顫抖着伸手探向王行的鼻息,确認他已經咽了氣後,面上沒有絲毫喜悅,反而不可置信一般地直直跪倒在地上。
淚水自臉頰滑落,傅程桑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屍體,靜了半晌,眼神卻陡然轉為怨恨。
傅程桑緩緩起身靠近王行,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很快找出了一封信、一把鑰匙與一個香囊。
仔細将鑰匙與香囊的模樣記下,謝驚枝窺見傅程桑袖中一閃而過的寒芒,心下不可抑制地一跳。
下一刻,傅程桑自袖間抽出一把匕首,向着王行而去。
濃郁的血腥氣逐漸在大殿中漫延開來,眼睜睜看着傅程桑割下了王行的十指,謝驚枝眼前陡然一黑,猛地自幻境中抽離出來。
滿目的血色好似仍舊近在咫尺,謝驚枝輕閉了閉眼,緩了好一會兒才等到雜亂的心跳平複下來。
将掀開的白布重新蓋在王行的屍首上,謝驚枝梳理着方才在地藏殿中見到的景象,心頭泛起疑惑。
傅程桑乍見到王行屍首時的反應,眼底流露出的震驚與恐懼分明是真的,怎麼看也不像是知道王行會死在地藏殿中的樣子,為何後來态度卻陡轉直下,還親手切下了王行的十指?
再者便是傅程桑從王行身上拿走了三樣東西,那封信應該便是原本謝忱吩咐交給傅程桑的。至于餘下的兩樣,王行與謝堯做的交易究竟是香囊還是鑰匙?多出的那件東西傅程桑又為何要帶走?
思緒紛亂之際,門外倏然響起清晰地腳步聲。
随後謝驚枝便聽見呂卿安誇張地叫喊聲:“哎呀,你們可算是趕來了。”
飛速環視一周,謝驚枝倥偬間向不遠處的屏風後躲去。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呂卿安掃視了一圈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輕松了口氣,連忙揮手讓身旁的兩個仵作上前驗屍。
仵作手腳麻利地初步探查了一番,走到呂卿安跟前彙報到:“大人,此人應是中毒而死。隻不過……”
話說到一半,仵作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不敢繼續。
呂卿安道:“有什麼話你直言便是。”
“此人已死了三日有餘,按道理此時屍首會呈輕微腫脹之相,之後才會進一步腐爛。但這毒用得奇怪,這屍首到此刻卻連一絲腐朽的迹象也無。”仵作躬身道,“若要辨出是何毒所為,小人恐還得花上一些時日。”
一番話一字不落地被聽了個全,謝驚枝一瞬間便明白了仵作的言下之意。
尋常的毒一般從表象便能很快辨識出來,但眼下這種屍身不腐的情況,隻怕仵作也是頭一次見。
“無論你用何種方法,最遲明日,我需要知曉究竟是什麼毒。”還未等呂卿安說什麼,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外間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