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随處可見叫賣的小販,人群熙攘,自成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辨言堂對面正對着一處茶鋪,正午時分,鋪中隻有零星幾位客人。
一年輕姑娘徑直走入鋪中坐下,扔下一兩銀錢,揮手讓老闆上些好茶好點心來。
老闆不敢怠慢,很快将茶水糕點端了上來,不經意擡眸看清少女的作扮,不由一怔。
隻見少女一身鵝黃儒裙,烏瞳清亮,如瀑的墨發間無繁複的飾品,獨簪着一支通體透白的玉簪。偏生半張臉上以紗覆面,在盛夏時節怎麼看怎麼怪異。
“還有事?”清冷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響起。
老闆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莫名盯着姑娘看的行徑着實不妥,匆匆退下。
指尖輕敲着杯盞,謝驚枝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辨言堂外,與随小厮走出來的謝堯對視了個正着。
如今她換了身裝扮,不知謝堯能不能認出來自己,謝驚枝正猶豫着要不要揮手打個招呼,便見謝堯施施然擡步走了過來,面上挂着淺淡的笑意。
“方姑娘?”謝堯行至近處,不動聲色将謝驚枝打量一番,好似見到了什麼極為有趣的景象,饒有興緻地開口喚了一句。
“殿下,坐。”主動替謝堯斟了盞茶,謝驚枝将小碟中的點心朝謝堯的方向推了推,略彎了彎眸:“請你吃茶。”
“方姑娘怎的今日這般打扮?”謝堯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毫不掩飾眼底的興味。
“既然殿下已知曉我真面如何,我又何必再以男裝遮掩。”
刹那間的寂靜好似被無限拉長,謝驚枝好似能聽見自己如鼓的心跳聲,面上卻不洩露絲毫情緒,一雙眼睛直直看向謝堯,新月般的眼眸恰到好處掩蓋下那近乎于無的試探之意。
“是嗎?”慢條斯理地以茶蓋撇去杯盞表面的浮沫,謝堯輕勾了勾唇,微微停頓片刻才繼續道,“确如方姑娘所言。”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謝驚枝不着痕迹移開視線。
“不知方姑娘如今手中的籌碼價值如何?”謝堯嘴角稍稍彎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語調乍聽起來煞是悅耳。
謝驚枝同樣假笑回去:“明日便是大理寺給的最後期限,不知殿下現下查案進度又至了幾何?”
昨日在李家宅邸分别前,謝驚枝與謝堯達成約定,她負責探查那日出現在青鶴樓後廚之人衣上的玄花暗紋,謝堯則是負責找出“李錢”的下落。
“沉姑娘。”謝堯變換了稱呼,眸中神色意味不明,幽幽緩聲道,“你我最該清楚,若未能查出真兇,頂多我落個辦案不力的名聲,而明日一過,沉姑娘便是闆上釘釘的真兇了。”
戲谑之言讓謝堯說得毫無起伏,面上更是連一絲波瀾也無。
無言對視半晌,謝驚枝終是退讓一步,妥協般歎了口氣。
“那玄花暗紋繡法特殊,對繡工要求極高,在整個上京城中也隻有一家成衣坊能制。”
說着謝驚枝拿出一信箋置于茶桌上,指尖輕點其上,沖謝堯微微挑了挑眉。
掃了那被擱在桌上信箋一眼,謝堯忽而輕笑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枚環狀玉佩:“那李家宅邸十九年前原是在城中一富商名下,後來那富商生意失敗舉家南下,臨行前将整座宅子都抵在了隆白當鋪名下。”
看清謝堯手中把玩的玉佩,謝驚枝眸色一黯。
那玉佩上的雕花模樣,分明與李家地下密道石門前彈出的暗格一緻。
思索片刻,謝驚枝将信箋推至謝堯身前。
謝堯并未将手中的玉佩直接交給謝驚枝,而是慢條斯理展開信箋,見到上面所寫地寥寥幾字,嗤笑道:“沉姑娘以為單單錦繡坊幾字,便足夠與我做交換?”
“還是說,這已是沉姑娘手中的全部籌碼?”
聞言謝驚枝面上無一絲驚慌,反而莞爾一笑,又将一張紙放到桌上。
微頓片刻,謝堯擡手拿過那張紙。
紙上是一張畫像,畫中之人眉骨處有一道貫穿疤痕,十分醒目。
認出畫中之人的身份,謝堯眉稍微揚,意味深長地望了謝驚枝一眼,眸色沉浮不定。
面上維持着笑意,謝驚枝暗自松了口氣。
裴翊查到徐越則的管家何觀曾去過錦繡坊定制帶有玄花暗紋的衣服,便一道将何觀的畫像交給了她。
初見何觀的畫像,謝驚枝着實震驚了一番。隻因那何觀與她所見殺死李錢之人一模一樣。
謝驚枝心下明了,倘若謝堯當真順着線索查找“李錢”的下落,那麼便一定能找到何觀身上。
她無意在謝堯面前有所保留,現下兩人之間無論地位還是實力都有準備巨大差距,她就算有小動作也必然會被察覺,索性坦明開來抛磚引玉。
“畫中之人殿下應當相熟。”謝驚枝笑眯眯道。
畫像中的何觀面目鋒利,就算是隔着紙張也能感受到其眉宇間極重的戾氣,而謝堯從始至終隻是淡視着畫中之人,聞言也隻是略一擡眸,面上是一貫的清潤:“不過點頭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