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一旁的衛胥經她一打岔,總算是回味過來,也朝謝堯拱手:“殿下此次領命辦案,大理寺自會全力配合。”
鞫獄陰寒,幾人本是一同出去,臨走時,謝堯看了立于原地遲遲未動的謝驚枝一眼,突然朝衛胥道:“衛大人,我還有些話,想與沉先生單獨一叙。”
大理寺将将從陳儒言一事摘出去,此刻謝堯的要求,衛胥自不會多言,甚至将把守鞫獄的一衆官侍也一并調離。
等衛胥領着人一走,原本臨時審訊的低窄牢房瞬間空蕩。
摸不準謝堯的意思,謝星枝斂目靜立,等着他先開口。
寂靜半晌,身前忽地傳來一聲輕笑,在偌大空蕩的鞫獄中顯得格外森然。謝驚枝克制不住地一顫,再無法忽視那道灼熱的視線,無奈擡眼。
雙眸對上,謝堯面上起了絲興味:“沉先生站那麼遠作何?”
謝驚枝默了一瞬,此刻她渾身上下可以稱得上狼狽,束發散亂,衣衫髒污。之前被強押下鞫獄,身負鐐铐久跪于地,膝骨隐隐作痛,更遑論腳踝原本受的傷。
方才站起身來時她整個人都站不太穩,強撐着顫抖,才沒有重新倒下去。
見謝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好似在等她過去。謝驚枝抿抿唇,僵持了半刻,還是順着謝堯,試探着向前走去。
誰知剛邁了一步,腳踝處劇痛襲來,謝驚枝腳下一軟,眼瞧着整個人就要跪在謝堯跟前。
瞌眼之際,謝驚枝好笑自己居然還有心思感概若是正臉着地豈不是太過丢臉。
下一瞬,腰間被一道力量環住,再睜眼時,謝驚枝已是雙腳懸空,入目是一道規整的衣襟。
身上的寒氣被驟然靠近的溫度驅散,周身萦繞着一股極淡的雪松冷檀香,她幾乎本能地攀上了那人的脖頸。
察覺到自己竟被謝堯攔腰抱起,謝驚枝下意識想要掙紮。
“沉先生若是不想這般出去,那就隻能爬着出去了。”謝堯滿含笑意地開口。
威脅十分到位,謝驚枝瞬間安靜了下來。
兩人靠得極近,謝堯說話時氣息微微起伏,微沉的聲線聽上去就像是貼近耳側的呓語。謝驚枝一時間隻能感覺到自己慌亂無章的心跳。
氛圍靜默無聲,跳動得愈發劇烈的心跳似是要躍出胸腔,謝驚枝放輕了呼吸,企圖轉移注意。
“想不到陳司業竟是殿下兒時的先生。”
“幼時到了年歲,有老臣上奏疏言替幾位皇子尋合适的啟蒙先生,父皇便将陳司業指給了我。”謝堯淡聲道。
謝驚枝對此事尚有印象。
宮中一衆皇子公主在去文華殿共同修業之前,皆有自己的啟蒙先生。謝執當時為她的大皇兄謝為準尋了位文滿天下的國學大拿。
沒過幾年,懿妃甯安妤借着甯家的勢力,這位國學大拿自然而然的也成為了她的教書先生。
未曾想到了謝堯這裡,便隻是國子監一屆默默無聞的國子司業。
不過陳儒言近幾年來才學嶄露頭角,如今在上京也算是頗負盛名。
看大理寺的行徑,他遇害一事顯然另有隐情。
不動聲色掃了謝堯衣擺一眼,今日謝堯一身鴉青色杭綢鶴氅,再不見她那時所見的玄花暗紋。
她試探道:“不知殿下如何看待陳司業遇害一事?”
狹長的眼眸微彎,宛若一輪新月,謝堯眼底溢出溫和的笑意,開口卻是一片冷意。
“他若是想死,我也攔不住。”
呼吸不自覺一滞,謝驚枝再熟悉不過謝堯這種語氣。
前世生辰宴上,他親自将謝為準的人頭送到她手上時,也是這般樣子。
面上做得君子端方,卻絲毫不掩飾那一副極盛皮囊下的漠然與瘋狂。
“啊。”看清謝驚枝被吓得接不上話的模樣,謝堯短促地輕笑一聲。
好似不經意間反應過來,言語頃刻柔和下來,眉眼間甚至流露出一絲惋惜來,“老師離世,我自然是哀恸至極。”
謝驚枝:“……”
這人當真是分毫真心也懶得用。
對話間兩人已走出鞫獄,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
“沉妉!”
乍見到外間明媚的日光,謝驚枝被刺得眯了眯眼,無意識朝内偏了偏頭。
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漸清晰,下一刻,她便看見霍子祁迎上來的步伐生生頓在了原地。,
隻是被謝堯半威脅地抱着,謝驚枝還沒覺得有什麼,這廂被熟人撞見,臉上的熱度直直蔓延至耳梢。
她輕拉了拉謝堯的衣袖,竭力放輕聲音:“一路多謝殿下,把我放下來吧。”
視線微微掃過謝驚枝的臉頰,謝堯不知為何像是被取悅了一般,沒再多說什麼,将謝驚枝放了下來。
“霍兄。”
一臉愕然的霍子祁總算是回過神來,收斂神色朝謝堯見禮:“三殿下。”
謝堯微颔首算作回應。
乍見到謝驚枝滿身狼狽,霍子祁這時候也顧不得旁人在場了,熟稔拉過她。
“他們為難你了?”
因動作牽拉到傷,謝驚枝不由微微蹙眉,又害怕被霍子祁看出異樣惹其擔心,很快又搖了搖頭:“不小心崴了腳,不礙事。”
餘光瞥見一旁的謝堯似笑非笑的表情,謝驚枝心頭一緊,連忙和霍子祁拉開了距離,朝謝堯走進一步。
“霍兄。殿下是負責陳司業一案的案督辦,之後會與我一同查探。”
霍子祁聽後皺了皺眉,沒有接話。
生怕霍子祁也像那楚莊一樣得罪謝堯,謝驚枝道:“霍兄知無不言便可,殿下與我一道,想必能盡快尋得真兇。”
誰想話音剛落,霍子祁臉色倏地難看起來。
“陳司業分明是自缢而亡,何來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