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總是幫我。”

葉月鼻子酸酸的，好像她嵌入雪人臉上的草莓尖尖。

“我怎麼會不了解自己兒子呢？我支持你，我們就不要原諒他好了。”

溫柔是會遺傳的良好基因，領口被輕輕束緊，沾染上仙道氣息的外套除了尋常羽絨服氣味外，多了一些溫馨好聞的，那個混蛋的味道。

“嗯！”

外套是仙道看見葉月跑出餐廳門外後直接從包廂内的衣架上取來交給母親的，根據經驗，他合理預判了自己送外套會被拒絕，于是将此重任轉交目前唯一能和她搭上話的人。

母親們搞不懂出發前還吵着要同住一間的兩人怎麼才過去幾天就鬧起了矛盾，三間兩人間的預定貫穿整個旅程，夜間住宿安排不得不重新調整，葉月夫婦一間，仙道與其父親一間，葉月則跟着仙道母親睡。

連着兩晚這位慈眉善目的母親完全沒幫自己兒子說半句好話，從女湯到冰淇淋店，再到兩人獨處的房間，數落起仙道不是滔滔不絕，剛開始葉月一口一個贊同，跟着抱怨連連。

襪子亂丢、功課寫一半借她的抄、翹訓練釣魚、不理床鋪等惡習，說着說着葉月覺得氣出了不少，某日早餐她見仙道打了個絲毫不在乎顔值的大哈欠，沒忍住往他嘴裡塞了一口面包。

“小七？”

是和好前的征兆，仙道睜大眼睛，猜測是母親的卧底行動有了意外效果。

“哼！”

葉月想起來什麼似的，再度臭臉走人。

七十二小時的冷戰仍在繼續，葉月母親看不下去與仙道母親講起悄悄話，别太寵着她了，豈料明事理的仙道母親語重心長看着自家兒子垂下的腦門解釋道，你看小彰如此自責，這次鐵定是他的錯。

仙道無奈的對着窗外雪景發呆，企圖用意念将時間倒退回那夜，倘若看見了曾經日思夜想的畫面，他承認自己有過無數次臆想，在不可承受的沉重代價前，他選擇繼續等在女湯門外或是求助于酒店工作人員。

哎，本就不感冒的雪景此刻更是看得人心情低落，他開始懷念被葉月抓在雪地裡堆雪人并作出評價的過家家遊戲，她喜歡在口袋裡藏雪球，在他放松警惕後突襲，他願意永遠配合着表現出吃驚，向她舉起雙手投降。

背包裡吃不完的零食點心全都由仙道跟着酒店發的周邊商鋪手冊步行前去買來，葉月猜到了，心安理得拆開包裝吃個底朝天。

知床五湖雪地徒步那日，仙道耐不住性子在她第三次摔倒在地憑借自己意志力量站不起身後強行将她從雪坑裡拽起。

“……”

回程倒計時二十四小時，葉月終于不再以“哼”回應。

見形勢有所轉變，對手露出破綻，仙道趁勝追擊。當大人們一緻決定節省體力走簡易版徒步路線時，葉月嘟嚷着要去看海，他拍着胸脯保證會把人安全帶回。

向導面露難色，脫離大部隊的遊客畢竟是少數，主要以好奇心異于常人的老外為主，本國人鮮少如此活躍。他掏出原子筆在地圖上圈圈畫畫，用了五分鐘向仙道描述捷徑的走法以及如果迷路了該如何自救，這日天氣晴朗，徒步隊伍在日落前據他所知還有二十支，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會走他們即将走上的那條路，因此不必太擔心，留在原地等待便是了。

“我明白了。”

仙道微笑接過徒步指南，剛剛那些話聽過一遍他就有數，地圖算是多餘的，為了令長輩們放心他小心翼翼折疊後塞進上衣口袋，帶上充足的水與零食，手表具備指南針功能，另一旁急不可耐要出發的葉月已經蹲在地上堆雪人了。

“走吧，小七。”

這可是難得的，冷戰三天三夜後，她不抵觸與他單獨相處的天賜良機。

“略！”

略啊，仙道笑笑，覺得這聲吐着舌頭對他發出的“略”，好過先前冷冰冰的“哼”上百倍。

前五十米葉月還在掙紮，死活不肯借助于仙道的力量，少年耐心在前為她引路，一隻手騰空伸在腰間等她随時牽上，終于來到斜坡前，這下她想不從也不行，以仙道對她體力的了解，一份沉甸甸的力量壓在手心，隔着厚厚的手套，他緊緊抓牢。

“我會走慢點，如果覺得跟不上，我們就停下休息。”

這份溫柔不是對誰都有的，即使有他牽引着，仍會擔心跟在後頭的葉月是否走的太牽強，仙道關切地說。

“嗯。”

太好了，他在心裡竊喜，“略”升級為“嗯”，比起繞一大圈站在懸崖峭壁看海，他想要抵達的終點是被原諒，他願為之付出一切。

兩人順利來到此次徒步路線的制高點，僅需多花半小時便能看見五湖之外的别樣海景，從知床酒店窗戶往外看便是海，在這哪哪都有海景的地方，葉月之所以堅持要往上爬繼續看海的唯一解釋，仙道又豈會不明白？

“小七，謝謝你陪我爬上來。”

葉月喜歡看雪，喜歡看海的是仙道。

“阿彰……你看見了……是不是？”

她摘下墨鏡，水靈大眼睛朝他望過來，晴空萬裡之下能見度抵達峰值，仙道覺得自己在她清澈的瞳仁中看見無數雪花飄落。

“呃。”

在要不要将謊言繼續的抉擇中，仙道舉棋不定，千尺之下波瀾壯闊，浪花拍案而起，他的回答主宰着命運走向，需三思而後行。

“阿姨沒有勸我原諒你。”

葉月咬着唇，下垂的眼角徒增幾分叫人憐愛的委屈。

真是不忍心告訴她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連胸部右下方一顆不起眼的小痣都沒放過。

“是嗎？”

仙道微笑起來，這像是他那位母親大人會幹的事。

“嗯，不過，阿姨也有教我該怎麼來原諒你。”

葉月鼓足勇氣似的站直身子。

“哦？那你告訴我，究竟要我做什麼你才能消氣？”

仙道彎腰，洗耳恭聽。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三倍償還。”

她的話像魔咒，叫人聽不懂。

“我沒明白，小七，是什麼意思？”

仙道擡起頭，視線與之交彙，從容淡然的臉龐在葉月定定的注視中，即将失去表情管理。

“意思就是，你看過我，那我也要看你的。”

嗯？他沒聽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