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之行進行到下半段,仙道苦不堪言,葉月已經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正眼瞧過他,更别提對話了。
那夜蘇醒過來後,少女二話不說捂着領口往房間跑,很可惜她天生是個路盲,仙道追上後更是擔心,兩人站在長廊盡頭,樓層都是錯的。
“才恢複意識就跑,你再昏過去怎麼辦?”
情急之下他似乎忘了,十幾分鐘前她剛在他眼皮底下被看了個精光。
“你……你……你!”
葉月捂着耳朵跟回房,仙道數次叮囑要多喝水,她推動茶幾,在兩人原本零距離排排放的榻榻米之間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警戒線,朝他比劃了閉嘴的手勢。
半夜耳畔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他很快明白她在哭什麼。
“呃……我沒看見,真的。”
仙道撒了慌,并未取得如願效果,次日清晨睜開眼,葉月消失在茶幾另一端,獨自跑遍商業街買來一副與冬季背景格格不入的墨鏡戴上。
“七濑,你在搞什麼?”
早餐時葉月母親問,浴衣配墨鏡是什麼新潮流嗎。
“哼!”
少女撐起鏡框,酷到沒邊兒,從此她好像隻會“哼”了。
“小彰,你知道這孩子在發什麼病嗎?”
話題抛給仙道,這下不得了。
“哼哼哼哼哼!!!”
餐桌好不熱鬧,仙道确定此事不同于以往,大人越是問她越癫狂,得趕緊刹住才是。
“阿姨,小七她昨天沒睡好,所以有點起床氣。”
不解釋還好,他一發話,葉月直接抓起小蛋糕往嘴裡塞,邊吃邊頭也不回拐出餐廳大門,明明是一早為她占得的靠窗位,漫天大雪不入眼,豐盛早餐丢桌上,仙道覺得自己頓時也跟着沒了胃口。
“這孩子怎麼那麼沒禮貌了……”
葉月母親歎氣。
“沒有沒有,是我惹她生氣了,你們先吃,我去問一下早餐能不能打包帶點給她送去。”
在服務生這裡獲得了青睐,為他破例準備了一份精美早餐,到了葉月這裡吃了閉門羹,隻見滿桌零食包裝,好吧,在被推出門前至少确認了她沒餓着。
仙道沒心思回餐廳繼續和長輩一起用餐,帶着打包袋漫無目的閑晃,他本和葉月被安排在一間,大人們内心覺得不妥,顧慮從十五歲起就一直被兩個孩子駁斥,主要是葉月吵着反問為何不可,年輕人和爸爸媽媽們作息不一樣,我們要玩到很晚的!
仙道被屢屢談話,父母信任歸信任,畢竟是青春期的孩子,仙道個子竄到一米九,俨然一副成熟男子體型,葉月胸前曲線日益明顯且迎來初潮,難免叫人擔心兩人會有出格舉動。
“爸,媽……”
仙道攤手無語,毫無誠心的聽過一遍又一遍大道理後,鄭重表示絕對保持安全距離,言下之意你們的兒子不是那種下半身思考動物。
對葉月,對她,所有的動物性本能統統敗給了四歲那年她霸道的強迫他在初見那日讀了不下二十遍Nanase,忘性大的仙道再也忘不掉這個名字,以及名字主人用去整個童年占據了他的心,又或許不用曆經幾個春夏秋冬,隻在第一眼。
總之隻有一把鑰匙的仙道無處可去,他僅身着輕薄室内浴衣走到吃東西也不影響其他客人的風口處,打着哆嗦勉強吞咽下了手裡的食物。由于太冷的關系,外加一時之間回不去,順理成章往男湯走,前夜場景躍然眼前。
回憶是很神奇的東西,要說記不清,畫面模糊,絕不是單純謊話,在那刻仙道确實滿心把她抱起,帶去氣流暢通的地方,哪顧得上欣賞美好酮體?
同樣的,你讓他靜下心來仔細回想,那些沒看清的說辭完全是迫于葉月眼色中投放而來的壓力,仙道選擇自動虛化清晰的記憶。
夜深人靜時分,窗外一輪圓月,優美弧度惹人遐想,柔軟彈潤的觸感,飽滿的輪廓以及粉嫩的色澤,葉月的身體鮮活,比任何畫報女郎都具有沖擊力,仙道淪陷了。
站在洗手池前,他不得不認同父母的顧慮,難以自持的情感結合無盡想象令他腎上腺素飙升,真想跳進窗外雪地中冷靜冷靜。
這夜他被葉月趕出房,隻得跟着父母擠一間。
從阿寒湖出發前往下一站,自駕的好處在于能抵達各類公交不通的偏遠景點并自行安排停留時間,到這日兩家長輩終于發現孩子們之間正處于冷戰,平日裡座位再空也要堅持與仙道排排坐的葉月,一上車便鑽入最後一排将腿伸長,擺出占座态度。
葉月母親入座同排,仙道頂着張睡不醒的臉上車打起瞌睡,出發前他站在葉月身後指天發誓絕對沒看見,撒謊的人一輩子與好眠絕緣,這對仙道而言無疑是毒誓,葉月絲毫不買賬,“哼”了又“哼”,躲到母親身後去。
仙道信奉神明與否?
要說完全不信,在繪馬上寫下那種鬼畫符未免太較真,要說全心全意相信也不至于。
這是簡單的算術題,确定得不到葉月原諒的自己這輩子再也睡不好的概率是百分百,至于撒謊的懲戒,或許神明會看在他平日裡不惹事生非且釣魚技術堪憂極少殺生的份上饒他一次,要知道在阿寒湖冰釣之前,唯一釣上來的那條summer越吃越肥,正暢遊在被升級更大尺寸的魚缸内,好不快活。
“七濑,不管小彰做了什麼,你這樣也太過分了。”
葉月母親說得很輕,礙于車内無雜音,所有人都聽見了。
“哼!媽媽我要聽歌了!”
仙道覺得自己睡不足五小時的大腦此刻頭痛欲裂,這下自己母親也湊上前八卦到底發生了什麼,剛來兩日還好好的,怎麼旅程中途鬧起矛盾來。
沒,沒什麼。
仙道哪敢說,葉月羞到怒火中燒,不願面對自己貪圖多泡會兒湯導緻昏倒在地被他撞見赤身裸體的事實,他能理解看見那種畫面對她造成的心理創傷有多大,可性命攸關,闖入女湯時仙道顧不得男女有别的禁忌。
如果當時他沒有急着進去呢?
葉月依舊安然無恙,因為兩分鐘後清掃人員就會帶着勞作工具發現她昏倒的身影,整件事的可避免性是她氣惱的原因之二。首當其沖的是自責為何不聽仙道勸告回到室内又鑽進熱湯裡,普通人在室外泡個二十來分鐘差不多是極限了,她呢,貪心釀成大禍。
别扭鬧一路,葉月與仙道置氣,連同頻繁勸說和好的父母一同遭殃,仙道父親不參與此事,唯獨仙道母親在她面前說得上幾句話,誰讓她向來最寵她,仙道有時候覺得自己對葉月沒有底線的忍讓,母親要負部分責任。
原定下午一點半的網走破冰船由于天氣緣故取消,午餐過後捧着地圖與旅行指南的兩位先生在車内探讨下午行程,北海道天然資源豐富,沿路美景數不勝數,手随便指向地圖某處都有值得一探究竟的廣袤天地。
零下十幾度,寒氣直逼脊椎骨,葉月坐在拉面店門口像隻無助的小雪兔,脖子縮進衣領,對着空氣吐氣,見白煙升起後消失,再吐一口氣。仙道母親朝她走去,邊說邊将她包裹在寬大的羽絨服内,葉月低頭瞥了眼。
“阿姨,這是阿彰的。”
言下之意,給了她,他穿什麼?
孩子們鬧情緒是常态,自小一塊兒長大且形影不離的仙道無論多謙讓,女孩子家家總有刺能挑,更何況許多事并非像表面看起開那樣他單方面忍耐,葉月母親看不見的仙道母親一目了然。
“七濑醬,我想一定是小彰又欺負你了,那孩子呀,很會裝無辜呢。”
敞亮藍眼睛閃爍光芒,仙道擅于緻歉,先開口的人總會被認為教養好懂禮貌,葉月母親及時幹預拎着小葉月也趕緊道歉和好算了,殊不知十次裡有那麼兩三次純粹是仙道犯錯,不能怪她追在身後還以顔色。
葉月遲遲不肯低頭,久而久之,仙道口中的“她真的沒錯,是我不好”跟着變味,長輩認定他忍辱負重,自家孩子脾氣臭如蠻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