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機場電動門後便是巴士總站,大人前去租車,葉月興奮的抓住他的手奔向鵝毛大雪中,雪花成片成片落在頭頂,她的鼻子瞬間被凍紅,睫毛上挂着雪子,他低頭哈口氣就會像眼淚那樣從眼皮上滑落。
葉月按住他肩說換她來玩,他配合着更大幅度彎腰,雪水劈頭蓋臉落下,仙道視線模糊中看見了一張笑的前仰後合的惡作劇式笑臉,一隻手抓着雪球,另一隻手在半空抓雪花。
“好啊你。”
原來是趁他不留神,往他臉上撒了悄悄收集的雪。
“誰讓阿彰連蹲在地上鏟雪都不高興,我這裡還有呢。”
說罷,葉月從口袋裡掏出兩團碩大雪球,仙道哭笑不得接過,問她要這個幹嘛。哎呀,你知道這是很具有紀念意義的雪花嗎,它們正在歡迎我們的到來呢。
好吧,仙道說,明知很快會融化還是聽從她旨意幫忙一起在口袋裡藏雪球,等下上車後送給長輩。
“你知道等會兒會摸到一灘水吧?”
回到室内等了十分鐘有餘,不免開始擔心雪球融化,仙道将一飲而盡的飲料瓶舉在兩人之間,葉月默契的從四個口袋裡摸出已經小一圈的雪球揉碎了往裡塞。
“你可别不小心喝下去了。”
後來這瓶上車後徹底融化的雪水在車輛行駛過程中跟着晃動,葉月母親敲着她腦門問怎麼還讓小彰陪你做那麼無聊的事,仙道在一旁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說沒關系啊,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葉月點頭表示正是如此,媽媽根本不懂什麼是浪漫,仙道母親附和着說七濑醬很有心,小彰應該多學着才是。
你啊,還有你,葉月母親開起玩笑來,小彰把七濑寵壞了,以後沒人要隻能你負責啦。
這下長輩們包括男士一一投贊成票加入大笑陣營,葉月趕緊扭頭看仙道,水靈靈的大眼睛目不轉睛觀察着這位困到眼皮快搭住的當事人臉部所有微表情,很可惜他并未做出任何回應。
嘛,嘛,除了一些毫無意義的語氣詞。
許久後,沉甸甸的腦袋倒在鄰座的葉月身上,她相當氣惱的推了回去。
七人座商務車寬敞,全程溫泉旅館度假感拉滿,無論是道東名聲在外的和商市場或沿街不起眼居酒屋,所到之處皆大飽口福。
白天睡醒後輪流洗漱,早餐過後便出發,兩位父親換着開,葉月舉着台相機依依不舍被仙道帶去下一個景點,每一眼都美到不願離去。
從钏路出發一路北上,途徑阿寒湖留宿兩夜,冬日湖面結起厚厚一層冰,獨有的冰釣項目在帳篷内展開,葉月怕冷,仙道脫下手套捏起早已凍僵的小臉說:
“你回去等,過會兒吃大餐。”
真動手前信心十足,一個多小時後兩人在加工鋪碰頭,仙道指着透明袋子中孤零零的七八條小魚解釋道,等下要回旅館吃晚餐了嘛。
“哎呀,這些都……”
葉月眨巴着大眼睛,看看隊伍中等着稱重結賬的幾位大叔手裡滿載而歸的戰利品,壓低聲音,給少年留下點面子說,不夠我塞牙縫呢。
“都給你,或者,小七,想吃也可以花錢買的。”
仙道眼睛瞟過價目表,這些不值錢的小魚僅需花幾百就能買到滿滿一盤。
輪到他們稱重,得到的回複是數量太少不收加工費,仙道尴尬的幹笑兩聲,葉月推着他拿着号牌趕緊往角落裡走,十分鐘後叫号,端來比臉還大的盤子,零星幾條被炸透縮更小的魚實在是好笑,葉月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
捧腹大笑的樣子令仙道也跟着不由笑出聲,真是丢人呀,兩人背對着全店,企圖遮住這空蕩蕩的盤子,葉月用筷子夾起一條來往嘴裡送,竟是驚人美味!
“好好吃呀,阿彰!”
仙道收起大笑,一臉認真問:
“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絕對沒有!”
收獲了葉月的投喂,誰能想到這一條像指甲蓋大小的魚不僅炸得酥脆,唇齒間散發着來自寒冷水域滋養出的鮮美,令人拍案叫絕。
白雪皚皚的森林中,潺潺溪水聲在耳邊蕩起,露天風呂正對美景,葉月從溫泉水中站起,半個身子露在零下幾度的空氣裡,伸長手臂抓來堆積在石塊上的雪,小小雪人很快成型,一個兩個三個,整整齊齊排在石子上。
“阿彰?”
半夜十一點多,女湯隻有她一人的情況下,葉月猜到了這個點多數人都睡下,害怕無人的長廊與空曠的山野,又貪戀獨享一片天地的怡然自得,于是拉上仙道一起。
“在哦。”
隔着十幾米的另一側則是男湯,仙道與約定好的一樣來到室外。
“我們來找找小動物的腳印?”
葉月雙手疊在一起,将腦袋擱在手背上。
“可以,不過好像太暗了,我能看見的隻有眼前這一圈打燈的,就算找到了你那邊應該也看不見哦。”
兩處露天風呂即使處于相鄰位置,出于隐私保護還是做了部分阻隔,當然住店客人都有着不往外踏出一步的自覺,否則有心跨到另一邊偷窺不過是往雪地裡走幾步的事。
“好吧!那你也看不見我堆的三個小雪人了呢。”
葉月可惜的說。
“是啊。”
仙道聲音帶着笑意,他想起了今天已經陪着少女堆了不下十幾個小雪人,如果評價每個都差不多一定會遭受白眼,她總是義正嚴辭指出小雪人間難以察覺的不同之處,比如這個是瓜子臉那個是鵝蛋臉,這個眼睛大那個鼻子挺,想到這難免小小慶幸一下不用被盯着問新堆的三個哪個最好。
都一樣啊,他在心裡想。
“小七,差不多該回去了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複盤着當日旅途中難忘的趣事,約莫十分鐘後泡的人渾身上下暖洋洋,仙道接連打了四五個哈欠覺得困意上頭,再泡下去皮膚會皺起,于是提醒着泡湯成瘾的葉月該起身了。
“好吧!”
葉月洗澡刷牙擦身體乳整套流程下來耗時十五分鐘,這是基于已經洗過一次的情況下,仙道則隻用五分鐘就能站在女湯門口接她回房,今晚也一樣,到了午夜十二點兩個湯将被暫停使用,是清潔與換場地的專屬時刻。
仙道的流程進行到最後一步時,男湯更衣室挂鐘顯示十一點四十分,留給他們的時間充足,他拎起袋子往公區走,從冰箱裡挖出幾勺冰塊加入冷水一飲而盡,等待期間幾度昏睡過去,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又一次腦袋砸入空氣中忽然醒來後,他決定站到女湯門口等。
“小七?”
當指針顯示接近十二點時,仙道有些心神不甯,倒不是不耐煩。
“聽得見我聲音嗎?”
而是質疑比以往耗時更久真的沒問題嗎?
“還沒好嗎?”
假使她貪戀泡湯,沒依照約定時間沖涼,又在池子裡賴了會兒,他無所謂等多久,可掐指算算時間,二十多分鐘過去了,無論如何現在她也該在更衣室内擦身體乳或換浴衣了。
仙道幾乎是瞬間清醒過來,心跳得不自然,像是在露天風呂泡湯那會兒看見樹葉上的一片積雪被壓到極限猝然崩塌,他講話向來控制音量,卻在此刻提起嗓門叫喚起來:
“小七!?”
午夜鐘聲敲響前,世界靜到不可思議,女湯内寥寂無聲。
男士拖鞋留在門外,仙道推開門簾,更衣室裡沒有人,心被提到嗓子眼,呼吸變得困難,他掃視着霧氣缭繞的幾座湯池,終于在美肌泉旁的地闆上鎖定熟悉身影。
葉月倒在他眼前,長發宛若海藻。
“阿……彰……”
濕漉漉的背脊在朦胧月光下好似披上了一層白雪,美到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