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月擺脫尴尬，深深佩服黑羽潤物無聲的慰藉。

“如果我說隻是想在臨别前抱一下喜歡的女生，會太過分嗎？”

笑容裡摻上少許酸澀，難得見到總是胸有成竹的前輩垂下眼眸，視線卻能穿透心髒那般喚醒了葉月潛意識内對他的愧疚，曾被認真追求過的她果斷在摩天輪上拒絕了他，理由竟不是能細數出幾條缺點，而是他的過分完美，完美匹配她心中早早認可的完美型。

“不會。”

葉月露出月牙彎彎的笑眼，若不是半躺着的姿态略顯尴尬，她真想在這一刻跳下床給予完美學長一個完美擁抱。

“那就好。”

黑羽幹笑兩聲，有關表白字條與第二粒紐扣的誤會就此打住，無人提及，無需提及，與其探讨遠距離愛情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不如就此在各奔前程的畢業典禮日将這份純粹愛戀深藏于心。葉月猜到了烏龍，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兩份做上特殊标記的巧克力被施了何等魔法搞混，慶幸的是衣櫃裡那盒宣告安全，可以重新送回仙道手裡。

等待期間閑談黑羽的畢業旅行計劃，葉月的準高三學生拼搏前最後的狂歡之旅，傳授複習經驗，相約即使不在一個城市也要保持書信往來，志趣相投的兩人或許會在未來某日再次相遇。

“學長，還有很多人等着你合照吧？”

葉月不願耽誤其寶貴時間，支起身子爬下床。

“也許吧。”

黑羽似乎很享受兩人無人打擾的靜谧時光，作為人氣前輩，被一百個人抓着合影寫紀念冊也不為過。

“我沒事的，剛剛你護在我身前，就算有玻璃渣飛來也被你擋住了，不如我們走吧？”

拍拍裙擺，葉月低頭掃視雙腿，要出血這點時間也該出了。

“你确定嗎？”

“嗯。”

從保健室往外走，正迎一張闆着的臉冷，與有說有笑的兩人迎面相逢。

“小七，你沒事吧？”

仙道一把将葉月拽到身旁，摟着肩，動作行雲流水、娴熟自然，對她而言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到了另一雙眼中得到正确解讀，這是在宣示主權。

“沒事……阿彰怎麼不洗澡就出來？”

狀況外的少女被冒着熱氣的少年緊貼，汗水不斷從額間滑落，從口袋裡抽出紙巾，嘟着嘴替他擦汗，嘴裡呢喃道真是不注意，還是冬天容易感冒的。

“越野說可能不小心砸到你，正好訓練結束我就直接過來了，保健室老師檢查過了吧，怎麼說？”

細皮嫩肉的巴掌臉白白淨淨，被仙道單手捏着下巴看了又看。

黑羽雙肘倒撐倚靠于窗台，溫文爾雅的氣質絕不遜色于仙道，仰仗前輩身份完全可以在此刻質問他對自己的視而不見，或者說，探向葉月後偶有擡眼看他的眼神裡藏着旁人難以察覺他卻能夠捕捉到的，剛剛好的敵意。

“老師不在。”

葉月若無其事後退兩步，原地轉半圈，踢踢腿對他示意自己毫發無傷，并笑稱多虧了學長出手及時。

“這樣啊。”

仙道放慢語氣，口吻淡淡，眼神溫柔而堅定，拽起她的小手留下後輩應有的禮節。

“那現在回家我來檢查，學長，我們先走了。”

被仙道随時随地攥緊手，五指交扣，挽住手臂或是摟着肩向前推，是葉月多年養成的肌肉記憶，這次卻在幾步後甩開了他的手，奔向還微笑着站在身後目送背影離去的黑羽。

等我一下，阿彰，她說。

“學長，謝謝你的紐扣，我會好好收藏，當作來年入學測試考的幸運符。”

從口袋裡掏出混亂中仍細心呵護的一粒小小扣子，葉月攤開掌心、收緊，星眸閃爍着無暇光彩，盈盈眼波訴說真情。

“這個，請你也收下！”

突如其來的擁抱，展開雙臂将黑羽環住，是少女人生十六載至今初次嘗試擁抱父親與仙道之外的異性，額發抵在松開至鎖骨處的領口，溫熱氣息撲面而來，黑羽身上有一股香氣，接近天然草木的芬芳。

腦海中浮現一片舒心曠野景象，輕盍雙眼，葉月如臨其境。

在祝福的擁抱中感受到前所未有過的觸動，黑羽的回應輕盈而自然，肩下沉的角度、胳膊肘彎曲的程度或是臉頰貼近到具體幾公分，一切盡在克制中體現純稚情感不摻雜念。

“學妹，後會有期。”

果決的抽離，迷人聲線配合着柔情似水的眼神，黑羽擡手輕拍少女頭頂，學長架勢十足。

“嗯！”

葉月并未在此刻意識到身後正持以一貫笑容的那人，被她掙脫掌心投奔另一人，數十秒擁抱，意義非凡的紐扣被小心翼翼放回口袋，雙頰淡淡绯紅朝他走去，怔然目睹了全程。

仙道沉默不語，葉月牽着他的手往家走，與途徑一路上狂歡氛圍對比，兩人之間橫着一股低氣壓，她渾然不知，直至到家關起門後他二話不說回了卧室才有所察覺。

是否需要給他一個解釋？畢竟與學長的親密舉動對她自己而言都是出于一瞬間的瘋狂，屬于後知後覺會害羞到無地自容的那種。

“阿彰？”

門沒鎖，葉月剛要推門，仙道便走出來。

“抱歉，忘了要檢查你的傷口。”

熟悉的笑容完全感覺不出剛剛有過情緒。

葉月被帶去沙發，仙道語氣輕快，讓她乖乖坐着不要動便是了，其他的交給他來看。

娴熟地脫下她的外套，解開領口第一第二顆紐扣，葉月心說籃球砸來的時候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壓根不存在擦到脖頸皮膚，卻被仙道一隻手托住下巴面對天花闆，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如撫琴那般輕柔搔過她的每一寸肌膚，這樣的溫柔叫人難以抗拒。

“這裡沒有，手臂我看一下。”

仙道松開她的下巴，總算能看見彼此的臉，葉月撩起兩根袖管來回翻轉手臂。

“嗯，這裡也都很好，接下來……”

他說了一句過去十多年裡對她說過無數次的話，在這個風和麗日的午後，母親外出采購晚餐食材，枯木即将逢春重發嫩芽的二月底，隻有他和她的偌大客廳内，從沙發上站起，随即半蹲在地上。

目光掃過葉月眉心、眼睛、鼻尖、雙唇，敞開的領口、卷起的袖口、因坐下而收緊的緣故剛剛好觸及大腿根的短裙，停留在一雙乖巧伶俐的白色長筒襪上。

小七，阿姨說要洗衣服，襪子脫下來吧。

小七，襪子好像踩到水塘弄髒了，脫下來吧。

小七，快把襪子脫了，沾上雪很快會打濕的。

小七……

落地窗的一條縫透過絲絲冷風，葉月聽出了不同于任何一次的情緒，沉睡眼眸被着色，點燃白日焰火。

“襪子可以脫掉嗎？”

蔚藍天空，靛藍海水，深不可測的瞳孔中，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