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松看着他沉默地吃完,自嘲一笑道:“也是,師兄志向高遠,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不行動。”
許念默默聽着她的抱怨,打掃幹淨手上的碎渣,緩慢地站起身來,自顧地開口:“自打我記事開始,家裡就沒吃過飽飯,明明我父母都是那麼老實勤勞的人,為什麼就沒好日子過呢?”
他的聲音輕顫,回憶過去那些苦難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容易事:“後來父親在服勞役的路上慘死,母親帶着我和妹妹逃去關外讨生活,同一年我進入太白。”
“太白的老師們待人都很好,隻是那麼大的書院裡也有他們監管不到的地方,我為了攢些銀錢給母親抓藥吃,不得不幫同學們抄寫作業,洗衣服,做值日。”
許念猛地回過身來,直白地盯着姜雪松的眼睛,眼神中帶着些許怨怼:
“你真以為太白就那麼潔白無瑕?其實内裡的髒污也不少,那幾年我沒少忍受白眼和冷嘲熱諷。每當那個時候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等到我考取功名就好了。”
“我考上了,可是呢?我母親積勞成疾,還沒等享福就撒手人寰,我妹妹嫁人難産沒了。這個世界上就剩我一個孤家寡人了,我有時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被老天爺這麼懲罰。”
許念情緒有些激動,他繞着桌子移動,聲音越來越大,他突然停住腳步,站在姜雪松對面,臉龐正好隐在黑暗中,即便姜雪松擡頭細看,也瞧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停頓片刻,振振有詞道:“不是我錯了,是這個世道錯了,我要改變這個世道,要這個世界再沒有人像我這樣吃苦。”
“我要人們安居樂業,天下大同!”許念振臂一揮,聲音響亮,連姜雪松也被感染地為之側目。他說的這番話大概是每一個讀書人的崇高理想。
姜雪松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有些事情好像師兄沒錯,自己也沒錯,隻是兩個人的立場不同。
許念見她不說話,幹脆破罐子破摔,不解地疑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呢?你若是聽從我的安排先回太白一段時日多好,你喜歡做官,等争亂平定以後官職随你挑。”
“便是太白的聲名也能更上一層樓,我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為什麼不相信我呢?”許念像是有些不甘心地出聲。
姜雪松也站起身來,好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能痛快一些,她的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
“師兄,你我情同手足,有什麼是不能直說的,竟要你用這種法子。”
“說什麼,我怎麼說?我在你面前暴露野心,我跪在地上求你聽我的話嗎?”許念情緒稍顯激動,“你是太白院長,甚至不用科考就能入仕,不過月餘就是四品官,我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你。”
許念說完腦袋微微□□,擠出一抹苦笑,臉上的酒窩異常明顯,姜雪松皺眉看着他,險些認不出來他的模樣。
許念繼續開嗓,指責道:“你是天之嬌女,想要做一番事業,好!我支持你,可你不也對我有所隐瞞嗎?在荊州的事情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和李書衍的關系怎麼從不見你提過,還不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師兄,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嗎?”姜雪松聽着他越來越離譜的指責,忍不住反駁,“你我自幼相識,我把你當親哥哥待,如今你給我下毒不說,竟還這麼想我。”
“沒錯,是我給你下毒,我就是這種惡毒的人,你看清了,去吧,揭發我,去陛下面前舉報我。”許念已經喪失了理智,他快步走到門前一腳踹開。
大笑着說道:“讓那個秦王報複回來,給我一箭,别以為我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你當真以為他接近你就隻是因為喜歡你嗎?那層爛皮下還不知道是什麼龌龊心思。”
許念遲遲不見院子裡有什麼動靜,又走回姜雪松身邊,眼睛發紅喘着粗氣:“今晚是不是想解決我,暗衛埋伏起來了對不對,隻要殺了我,你的對手就又少一個,快點,我給你這個機會。”
他說完想要伸手去抓姜雪松的手臂,以為她袖子下藏着匕首。
姜雪松看着面目全非的師兄心裡一陣酸楚,說不上來的難受,用力甩開他的手:“你冷靜些,我沒想着殺你!”
姜雪松後退幾步,聲音裡帶着難以壓抑的哭腔,盡量穩住情緒說道:“日後你我不必顧及彼此,各為其主,生死不論。”
說完上下打量一眼許念,轉身逃走了,她今天來确實帶着幾分怨氣,但是沒想到許念情緒反應更大,竟鬧到這種地步。
許念聞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後大笑起來,支着桌子緩慢地蹲了下來,伸手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嘴裡重複着:“好一個各為其主,生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