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吳祥遠已按耐不住，近來連連會見青州的各大商行，據柳硯安插在知州府的探子來報，吳祥遠終是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私自降戶，以息衆怒。

李淨這幾日為收集青州知州與通判的罪證，每日早出晚歸，來回折騰，慶幸的是，李府當中并未有人阻攔。

除了範旭一連好幾日到李府來堵她，剛開始她沒什麼好怕，可那範旭是個死纏爛打的，揪住人便撒潑不放。

這會兒清晨，她前腳剛踏出李府大門，準備與柳硯彙合，迎面差點撞上前不遠處招搖過市的範旭，他身後跟着幾個小厮，兩兩擡着幾箱花，開得嬌豔燦爛，此時正大搖大擺地朝李府方向而來。

李淨暗道一聲不妙，忙側身埋下頭，腳不停就快步往角落裡躲。

身後範旭張揚嘹亮的聲音響起：“敢問李娘子可在？”

李淨頭都不敢回，生怕又被纏上了，她悶着頭就走，猝不及防便撞上了人的胸膛，她腦門一痛，擡頭一看，柳硯手裡提着她的官服站在她面前，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又瞥向前方的範旭。

李淨忙推他走：“莫看莫看，萬一被發現，我今日怕是不好脫身！”

她帶着人退了幾步，見柳硯忽然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疑惑擡起頭看他，壓低聲音：“走啊。”

柳硯眉眼微皺，将目光從那範旭身上收回，随後又垂眸對上李淨的眼，他語氣聽不出什麼鹹淡：“那個張旭怎麼回事？”

李淨不明所以：“什麼怎麼回事？”

柳硯見她一頭霧水，緊抿着唇不語。他這副模樣到了李淨眼裡，便是欲言又止，心頭憋着什麼話卻又不肯說出來，令人幹着急。

她催促着：“你說呀。”

柳硯挪開眼，醞釀着，似乎難以啟齒，許久總算憋出幾字，他語氣不妙道：“他，怎麼老是纏着你？”

李淨舒坦了口氣，拉着他的袖子就走：“我哪知道，從前也沒見他這般，如今也不知抽的什麼風，總之我們得離他遠點。”

柳硯反拽住李淨的手，腳未動一步，他心中升起一陣浮躁，語氣自然不好起來：“你好好在上京做監察禦史，怎得平白多出個未婚夫來？”

說完，他立馬便懊悔起來，以此時二人的關系，口吐此番之言确有僭越。全因前幾日他在李府偶然撞見李逢昌與範旭父親的談話。

二人有意結為親家，多年前恩怨過往一筆勾銷，範旭執意要娶李淨，他父親向來疼愛他這個兒子，嘴上雖苛刻，但到底還是答應了。

更重要的是，李逢昌前不久替知州府辦成了事，很有可能擢升。

這樣一來，門當戶對，子媳恩愛，皆大歡喜。

李逢昌雖沒答應，但也沒拒絕。他雖嘴上說，這件事他不再幹涉，但自古女兒婚嫁，父親雙親怎麼可能當真放手任其發展。

如此，此事他若答應，也未嘗不可能。

李淨不明他發哪門子的氣，本就因為範旭煩躁，被他這樣一提，忽而想到了什麼，這下心頭更是窩着一團火，她仰着頭回斥道：“未婚夫？我還沒提你那未婚妻，你發哪門子的氣，那蘇家三娘，不是還等着你？”

“哦，柳公子成日對他人言笑晏晏，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對别人是一副面孔，對我又是一副面孔。”李淨氣不過，語氣陰陽。

柳硯費解：“溫柔體貼？無微不至？我何時這樣過？”

還死不承認，李淨撇嘴：“每日，每時，我都瞧見了，你還笑，對男的笑，對女的笑，小孩也笑，老人也笑，你笑得有多……”忽地，“勾人”二字猛然卡在喉嚨，她生生咽了回去。

“……醜，對，你笑得有多醜，你自己不知道？”

柳硯眉眼微動，聽她這話頓時好以整暇看着她。

“我笑得醜？”

“可謂青面獠牙，瘆人又悚然。”

柳硯低眼睨她，不說話，聽到此言也不惱，像是要将她看出個花樣來。

李淨面上理直氣壯，心底早已發麻顫栗，良久，她混混沌沌中才聽到柳硯的聲音。

“我說了不喜歡她。”年輕男子忽然朝李淨湊近。

他輕聲道：“況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日日看出我無微不至，溫柔體貼。”

李淨一愣，腦子一時不搭調，順口道：“那……我也不喜歡範旭啊。”

一道輕笑猝然從頭上傳來，李淨擡眼，見柳硯彎着唇，又浮起那抹勾人攝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