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有人逆流而行,拼了命地跻身黑夜當中,将裂縫縫補,還天下萬民一片完整的天。是本性難移,還是真情流露,這數日來的景象,李逢昌心中已不自覺隐隐相信,那位李巡使會是這樣的人。
李淨躲在屏風,眼眶忽然一熱,不受控制簌簌落下兩行淚。
柳硯在一旁,察覺到她的異常,瞬間腦海中的一系列連串了起來,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無聲問:“他是……”
“我父親。”李淨低聲回他。
青州是我的家,他是我父親。
是在外人面前,第一次大大方方,毫不吝啬認可她,誇贊她的生父。
“所以,斷不能讓他看到我。”李淨壓低聲音,擡眸看向柳硯。
柳硯點點頭,他往屏風後周圍望了一圈,外頭人談論的聲音愈發大,不一會兒青州各縣縣令全都已經到齊。
直至吳祥遠最後一人姗姗來遲,正堂内才有人冒頭問道:“吳大人,您讓我等在此會見李巡使,等候多時,怎得不見個人影?”
屏風另一頭,柳硯在側方角落尋着了扇窗子,李淨正邁角往窗外爬,她爬到杆上利落一跳,回過身看向柳硯,示意讓他出來。
而後者不為所動,他低聲道:“你先回去,我來善後。”
李淨自是相信他,沒多說什麼,面會貿然不去,他們确實無理可得,明面上也說不過去,她道:“那你小心。”
“嗯。”柳硯等李淨人影走遠,從窗上跳了出去。
噼啪一聲,窗扇因風擊打的聲音從屏風後猝然傳來。
正堂内,吳祥遠聽到不禁蹙眉,今日雖有風,但也不算大,角落那扇窗經年來沒打開過,他正準備往屏風後走。
“吳大人!”堂外忽然有人呼喊,吳祥遠頓住腳步。
他轉過身,見是那李淨身邊的俊俏下屬,再挪眼一看,他身邊再無旁人。
“你家李大人呢?”吳祥遠問。
柳硯面含歉意:“我家大人近來偶染風寒,怕是不方便面見各位縣官大人,李巡使自己倒不嫌累,隻怕是萬一令大人們都染上,可就不好了。”
底下一時嘩然。
“瞧,看人看走眼了吧,李縣官?”那人此時略微得瑟,“我就說,看他那文文弱弱的樣兒,就不是幹實事的料。”
李逢昌沒有說話,倒是先前與他争論的人回他道:“人不都說了,身體不适,染了風寒。”
“這話你信?”
那人反駁之語還未出口,被吳祥遠一口打斷:“夠了,鬧鬧哄哄成何體統!”
話罷,他又緩和了臉色,溫和對柳硯說道:“替我向李巡使問個好,吳某改日再登門拜訪。”
……
一語成谶。
還真讓柳硯說中了,李淨果然染了風寒,連用幾天的湯藥都不見好轉。
“你嘴開過光?”李淨咳了幾聲,笑了笑,啞着聲音對柳硯調侃道。
柳硯語塞,看她臉白得如紙,不由道:“我讓長影又尋了個醫館,去看看?”
“看了好多次了都,沒用。”她撇撇嘴,“浪費時間。”
一聽此話,柳硯眉頭緊皺。
“對了,等會我們去收哪家?”李淨看完賬目,問道。
遲遲沒有人回應,李淨放下手中的筆,擡頭疑惑一看。
柳硯當是沒看見她一般,一言不發。
“問你話呢,柳硯?”李淨又問,“嘿,你在發什麼愣?”
說着她又伸手在柳硯面前晃了晃。
柳硯這才擡眼看她。
“你這樣如何去?”他出聲,語氣微涼。
李淨不解:“我哪樣?”問完,她張了張嘴,重重咳了一聲,而後,面前的人蹙眉,目光一掠過來。
總算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李淨猛得起身,拍了拍胸脯笑道:“哪個醫館?今日就去!”
“不過得忙完上午的事……”
“行嗎?”李淨彎眼一笑,讪讪看向他,緊接着又追問一句,“柳大人,所以是哪兒呢?”
柳硯垂眸睨她,無聲歎了口氣,拿她沒有辦法,他道:“城南米行,黃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