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帶了足夠的銀錢?”博夫人忍不住問。
“帶了一些,但估計是不夠的。正好侄兒也想問問,都護城的商事行,可以認鑒賒賬嗎?”
所謂認鑒賒賬,是指拿着印鑒蓋章,當做憑證,提前取走貨物,到約定時節攏總會賬的交易方式。
博夫人并不說行,也不說不行,而是繼續問:“你打算用誰的印鑒?你父親的?”
博嘉微微一笑:“自然是小侄自己的。父親的印鑒此次我并沒有帶出來。”
博夫人緩緩放下了心。她看着面前這個高大沉靜的青年,愠怒之餘,終于從他身上看出了一點掙紮與嘗試的痕迹來。
他在努力嘗試,想要踐行他對博彤的真心。
也許是對青年人獨有的寬容,博夫人徹底放緩了語氣:“都護城的商事行自然可以認鑒賒賬,隻是常平伯府并未在都護城長居過,你的印鑒要想有人認,恐怕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
這種一種委婉的說法。博嘉沉默下來。
“不過你既然要留下來,也未必就沒有事可做。我會依照都護城的行情,拟一份嫁妝單子出來,屆時你可以多比較比較,提前打個譜。”
博嘉起身拱手,道了一聲謝。
看着他瘦削寬闊的肩膀,以及眉間的沉郁,博夫人終于忍不住指點道:“要想真正當家理事,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隻有你自己手上有錢,說話做事才不至于讓人一句話就否了下去。”
博嘉沉默着道了一聲謝:“多謝姑姑指點。”
“去罷。安安心心住下來,隻要你真心想留,想住多長時間就住多長時間。”
博嘉再次道謝,轉身離去。
正院門外,月光一樣的日光在風中蕩漾,博嘉停下腳步,向博彤院落的方向看了過去。
層層院落,綠牆青瓦,寂靜無言。
院落裡,屋檐下,已經有了絲絲寒氣,夾襖早已換上,冬青更是早早為博彤生起了手爐,隻是博彤不怎麼用。她盤腿坐在榻上,兩隻手空空的,正看着冬青帶着小丫頭做針線。
冬青是個操心的命,見她坐着許久不動,放下針線,起身試了試手爐,說:“這會兒涼了一點兒,小娘子再試試?”
說着,把手爐放在了博彤手中。
手爐小巧圓潤,銀質花紋旁有一層淡淡的紅色,這是經年使用磨出來的顔色。“确實冷了一點兒。”博彤說。
“小娘子,今年我們還回赭石城嗎?”冬青問。
“不回。”博彤說。
冬青不再說話,忽然門外傳來問話聲,“冬青在嗎?表公子過來了。”冬青一驚,放下針線迎了出去,“在的,請進。”
原來問話的是博夫人身邊的侍女。她原本要帶博嘉出去,卻轉道來了這裡。
冬青喊了一聲大公子,把人引了進來。收拾好針線,帶着小丫頭們下去倒茶,之後把博夫人的侍女請到一旁說話喝茶去了。
手爐的溫度進一步降低,混合着銀的質地,給人一種半溫半涼的感覺。博彤輕輕摩挲了一回,終究放了下來。
她坐着不動,問:“找我有事?”
博嘉沒有說話,他抽過一張矮凳,傾身坐在了博彤面前。這樣未免靠得過近,但也許是博嘉半仰着頭的姿勢太過動人,博彤眼眸半垂,看着他,沒有移動。
博嘉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美人面,她眉眼低垂,嘴角眉梢都是清冷。别人眼中的博彤也許張揚驕縱,可他眼中的博彤永遠清冷,永遠倔強,永遠讓人想要好好保護。
“父親母親他們,打算開春後再上來。剛剛我去見了姑姑,請姑姑按照都護城的規矩,幫忙列一張嫁妝單子,到時候我會比着單子在城内各商行進行比較,若是有能預定的,便先定下來。你放心,你的嫁妝,一定不會敷衍了事。”
博彤看着他的嘴唇,終于目光上移,看入他的眼中:“你不回去?”
“不回。”博嘉說,“你在這裡,我怎麼能回去?”
說着,他輕輕拉過博彤的手,嘴唇印了上去。肌膚相觸的一瞬,博彤輕輕一顫,那是幾乎灼熱般的觸感,沒有半分溫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