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們已經消耗完畢阿琳娜帶來的所有食物，而這場正式談話又一定需要一些東西在沉默的時候占滿他們的口腔。斯萊德慷慨大方地拉出了車内的抽屜，裡面塞滿一些甜膩的能量棒，他把有葡萄幹的抛給阿琳娜，再加上他酒壺裡的威士忌，這就是很豐盛的一段餐後點心了。

阿琳娜撕開能量棒的包裝，将那些響紙攥在手心，她的目光仍然遙遙地望着梅琳娜的藏身處。雪還在下，落在谷倉老閣樓的屋頂上，阿琳娜恍惚了一瞬間，她在想假如明天他們一切相安無事，她要指揮阿裡克謝早起掃雪，不然這麼大的雪會壓壞梅琳娜老閣樓的擺件。

這個念頭隻出現了一秒，就被沉靜的雪夜吞沒了。

梅琳娜幾乎是她接觸過第一個紅房子的成功制品，哪怕放到現在，幾十年過去，源源不斷的女孩從生産線流水般出來，梅琳娜還能得知總部的下落，這就說明了什麼。

阿琳娜咬了一口能量棒，粗糙的食物刮蹭着她的口腔粘膜，她的沉默一定讓斯萊德看出了更多的東西，可這個混蛋從不開口，他放任阿琳娜沉浸在良心的拷打中——因為她在懷疑一個短暫當過她母親的人。

葉蓮娜天真地相信近一個世紀前的間諜任務産生的親情能延續到現在，阿列克謝的腦子每當靠近梅琳娜附近就會短暫失效。或許娜塔莎和巴恩斯對此抱有疑慮，可他們都太善良了，阿琳娜不知道娜塔莎是怎麼在這些年的背叛和質疑中走到了現在，但她很确信一點——娜塔莎絕不會率先對梅琳娜出手。

那麼隻有她了，那麼隻剩下她了，阿琳娜唾棄這樣的自己，可她離目标已經那麼近了。這些年來，她在九頭蛇的冷凍艙裡想着它，在新墨西哥的陽光裡，在哥譚的雨夜裡，這是她一定要達成的目标，無論花費任何代價。

她吃完了最後一口食物，把廢棄的包裝遞給斯萊德，喪鐘順手把車上的狼藉都收攏在一塊。

阿琳娜仔細想了想，她開口了：“我可以替你殺人。”

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價碼，阿琳娜并不為此自豪，但她清楚很多人想要她。

喪鐘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露出那種阿琳娜瞧不懂的表情：“我不需要。”

“為什麼？”阿琳娜驚訝，“你要發動一場戰争，現在最好的士兵就站在你面前，但你拒絕了？這說不通。”

“你和最好的士兵扯不上一點幹系！你是紅房子的士兵，冷戰結束後他們虧了個底掉。你是九頭蛇的士兵，然後他們被史蒂夫·羅傑斯端了老巢。接着你給神盾局和沃勒當奴隸，看看他們，”斯萊德把酒壺拿回來，他喝了一口，“複仇者的内戰有他們受的——不，你絕不允許當我的士兵。”

“哦。”阿琳娜有點被打擊到，她知道自己的工作簡曆并不好看，可這麼被斯萊德說出來後，這簡直像一場災難。

她搜腸刮肚，繼續尋找能打動喪鐘的籌碼。

斯萊德·威爾遜似乎認為她這副沮喪的樣子十分有趣，消失的微笑又再一次回到了他的唇邊。阿琳娜注意到他這次并沒有穿喪鐘的制服，而是穿着最普通那種雪地作戰服，厚實的衣服被他拉開拉鍊，閃着光的防寒布上擺放着他們吃剩的食盒。他向後靠去，毫不防備地朝阿琳娜露出他的胸腹，這個距離，隻要一刀，阿琳娜就能重現他們離婚時的慘案，而喪鐘又會再一次成為超級反派之間的笑柄。

車内的暖氣開得很大，暖風和烈酒讓阿琳娜的臉上露出紅暈。她把靴子脫掉，讓穿着羊毛襪的腳趾在車内盡情舒展。斯萊德瞧了一眼，他取笑阿琳娜襪子上的美國隊長，認為她是想用這種方式來抒發她沒能打到羅傑斯的怨憤。阿琳娜大叫冤枉，哪怕她對史蒂夫·羅傑斯有諸多不滿，她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把他踩在腳下——她純粹隻是穿錯了襪子！

“繼續，”斯萊德笑着說，他那隻沒瞎的眼刻薄地眯着，“試着打動我，你最好快點，阿琳娜，時間有限。”

“不，這不是——我可以幫你殺超人。”阿琳娜咕哝道，她心裡有些沒底，如果一場精彩的謀殺不能打動喪鐘，那還有什麼東西能？

“你能殺死超人？”斯萊德挑眉，他将還剩一口的酒壺遞給阿琳娜。

“嗯哼，超人，美國隊長，”阿琳娜在心裡對她的前上司默默道了歉，史蒂夫·羅傑斯是好人，他隻是倒黴地擁有了一個拿他的死亡津津樂道的道德敗壞的前下屬，“任你選擇。”

“你從沒見過超人，”男人感興趣地直起身子，“你不知道他有多難對付。”

“我讀過他的檔案，很多次，”阿琳娜說道，“從九頭蛇到沃勒，如果他想安穩地在地球生活，他就不應該在這麼多人面前暴露他的弱點。”

“說說。”

阿琳娜喝幹了最後一口酒，液體灼熱地從她的食管燙下去，“我大概有些思路——等等，你覺得他現在會在聽嗎？關于我們的謀殺計劃。”

她思索了一下，自己否認了，“不，不會，我認為超人不會随時監聽他的名字，畢竟現在是互聯網的時代了，他不會想知道自己的名字都出現在什麼時刻。”

喪鐘開始大笑，阿琳娜将這個作為她快要交易成功的标志。

“首先，我或許會和萊克斯·盧瑟合作，他一直想要殺死超人不是嗎？我認為他有點人類至上的種族歧視，或許我會把氪石藏在身體裡，挖掉一隻眼睛或者什麼的——再去接近超人。你認為什麼會把超人引出來？國家之間的戰争？大都會的爆炸？他有親人嗎？他在地球上生活了多久？他結過婚嗎？有愛人嗎？或者是在意的朋友——”

斯萊德·威爾遜的笑容變得贊許起來，他也為這樁虛幻的謀殺開始出謀劃策，“他和蝙蝠是朋友，你知道，就他們所謂的正義聯盟。哦，讓大都會爆炸是個好主意，我認為超人最起碼在大都會生活過，他救那個記者，露易絲·萊恩的頻率簡直高到不正常。”

“或者是他重要的人在大都會生活，”阿琳娜笑嘻嘻地舉高了空的酒壺，“你不能在這個世界上做一個好人，你總是會得到壞下場的。”

“沒錯，”斯萊德說道，“還有别的選擇嗎？”

“誰？綠箭俠？我知道你讨厭他。夜翼？蝙蝠？那需要一個長長的完備計劃，或者指望我們的新騎士，”阿琳娜沖屋子裡側側頭，“還是美國隊長？雖然他是個讨厭的上司，但他真的照顧過我。鋼鐵俠？不，我挺喜歡他，他承諾給我的炸彈免費手術，其實我認為那些觊觎他科技和腦子的庸人會比我先動手——你還需要誰的死亡？”

“精彩，”斯萊德·威爾遜說，他看着和他共享一塊防寒布的女人，“不過，不，我不需要你的謀殺。”

阿琳娜臉上的嬉笑幾乎在一瞬間收起來，随之而來的是被戲弄的憤怒。她腰側的槍，袖中的匕首都在發熱，和她的臉頰一樣——他還要什麼！他還指望阿琳娜能做什麼！她已經說明自己能成為一個如此優秀的共犯！斯萊德·威爾遜再也在地球上找不到第二個能這樣容忍他的女人了！而她做這一切，她付出如此之多，她隻是想要——

“哦。”她恍然。

她怎麼就忘了眼前這個大壞蛋的破碎美國夢。那個他的妻子舉起槍，他兒子的血塗滿客廳，他的女兒憎恨到無法見他的現實已經徹底擊碎了這場夢。這是多可笑的一件事，一個追求危險的雇傭兵，和一個擁有溫暖家庭的父親——斯萊德·威爾遜竟然想兩者兼得。

他開發了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類大腦難道就沒有告訴他這是徒勞無功？

“你想讓我回來，”阿琳娜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想讓我回到你身邊，假裝我們從來沒有在泳池邊的别墅對砍，斯萊德。”

喪鐘沒有說話，他也沒有看她。阿琳娜知道，這是他不想承認的表現。

“我可以回來，”她輕輕地說道，“但這并不重要，事情永遠無法回到以前，你知道的吧？”

斯萊德·威爾遜沒有回答，或許他不在意，或許他隻是也拿不準注意。雪花輕柔地淹沒他們的小空間，阿琳娜再次擡頭，她注視着梅琳娜所在的谷倉。斯萊德胳膊攬過她，他的掌心溫熱地貼在她後頸的炸彈處，讓那塊冰冷的東西也同血肉一樣暖和起來。

久違的困意襲擊了阿琳娜，她努力把雙腿蜷縮在防寒布下，斯萊德身上有她熟悉的須後水味道傳來。男人替她放平座椅，她的頭發散開，片刻後，她睡着了。

*

“咚咚，咚咚咚。”

阿琳娜被噪音吵醒，她睜開眼，下意識抓住自己的槍，斯萊德的槍口已經舉起，然後她隔着車窗看見了梅琳娜。

她立馬打了個哆嗦，搖下車窗，面對着不太高興的女人。

“回去睡。”梅琳娜皺起眉，她用一種不容質疑的命令聲說道。

“我在屋子裡睡不着，”阿琳娜咕哝着，“我天亮就回去了。”

梅琳娜上下打量着她，聲音難得柔和下來，“你生病了？有沒有發熱，你一定是太久沒過過這樣的冬天了。”

這是實話，阿琳娜自從醒來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美國的中西部地區活動，那裡也是紅房子活動最頻繁的地方。盡管她嘲笑傑森和斯萊德的不适應，她現在也時常懷念新墨西哥的炎熱和沙漠。

“她睡不着，當然是因為屋子裡有讓她睡不着的人，女士。”斯萊德沒有收起槍。

“斯萊德！”阿琳娜驚叫道，她随即緊張地瞧向梅琳娜。

出乎她的意料，梅琳娜沒有對喪鐘挑釁的話語做出更多的動作，起碼目前沒有。可能阿琳娜明早起床，踏過雪地，步行至這輛溫馨的汽車旁時，她隻能看見一具凍僵的屍體，硬得像男人本身的心腸一樣。

“閉嘴，我沒在同你說話，”梅琳娜說，她轉向阿琳娜，表情冷淡，“我給你倒杯茶吧，加點伏特加，你喝了後會暖和些。”

阿琳娜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斯萊德，男人沒有同她對視，他一直在注視梅琳娜，從他的表情裡瞧不出和阿琳娜一樣的驚訝。

“好吧。”阿琳娜猶豫說，她沒法拒絕女人難得的善意。退一步說，假如梅琳娜想要給她來點什麼，她不至于等到現在。

她們踏着積雪，沒有回到其他人入睡的屋子，而是去了梅琳娜放哨的谷倉。谷倉二樓的閣樓被她現在布置得很好，阿琳娜在入口處脫掉靴子，踩着美國隊長的襪子和毛絨地毯走到了茶壺邊。

梅琳娜順手塞給她一塊糖果，就像小時候那樣。她獨自站在茶壺前等待水燒開，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鐵皮罐子，裡面是阿琳娜從未見過的茶葉。帶着複雜的香料味，這對阿琳娜來說有點太刺鼻，或許是中東那邊的口味。

“等等，馬上好，”女人說，“你還餓嗎？”

阿琳娜搖頭，她現在胃部裡填滿了超級士兵都會消化困難的食物，胃袋沉甸甸的，她的困意還沒有消散。不過警惕心讓她小心地觀察梅琳娜，在注意到女人随手把槍丢在一邊的餐櫃上時，她舒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地闆上。

“這是什麼茶？”

“米拉送來的禮物，”梅琳娜随口答道，“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