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琳娜的期望裡,他們一行人應該在當晚趕到7号農場,然後在第二天重振旗鼓,一舉擊敗紅房子所有的殘黨。接着他們會開慶功宴,桌上擺滿流水般的美食和酒精,每個人臉上都泛着紅光,喝得暈暈乎乎的,她就可以在這個時候把斯萊德和傑森介紹給她的家人。
讓其他人,尤其是娜塔莎,去接受斯萊德·威爾遜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飯桌上是有些困難了,但阿琳娜相信沒有人會故意為難傑森,可能葉蓮娜除外,她會要求和傑森比試比試。或許斯萊德會和阿裡克謝相處得很好,或許梅琳娜會給斯萊德下一些不知名的生物毒素——這都無關緊要,斯萊德總是很頑強,她對她挑選的丈夫有基礎的信任。
等夜晚過去,她們又會擁有嶄新的,光明的未來。娜塔莎會去和她的複仇者夥伴在一起,葉蓮娜會去古巴,她一直想去古巴,而阿琳娜又會和斯萊德還有傑森回到哥譚,專心給蝙蝠的正義事業添堵。
她們做不到。
即使這群人中有三個人,在阿琳娜十三歲以前,被她一直認為是無所不能的,這也很難改變她們的尴尬處境。
娜塔莎找來的飛機很快就被定位,于是她們緊急迫降,徒步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傍晚,他們換成了汽車,在冰封的公路上開始自駕旅行,介于他們中所有人的平均年紀都超過了六十歲,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背過十個以上的通緝令,還有三人至今沒有過有效的身份證明,住宿也成了難題。
符合标準的昂貴酒店和旅館被首先排除,他們大部分的時間住在車裡,偶爾會在一些不需要身份證明的旅館居住。葉蓮娜和阿裡克謝對此适應良好,這隻是因為他們剛剛從監獄和比監獄還糟糕的地方出來。
巴恩斯睡得不太行,娜塔莎也是,阿琳娜有時在晚上會被竊竊私語吵醒,她張開眼會看見娜塔莎和巴恩斯并肩同史蒂夫·羅傑斯對話。
複仇者内部的分裂已經被擺在了明面上,沒人預料到爆發的導火索發生得這麼突然,一夜之間,一個天然的把柄被遞給了像是阿曼達·沃勒這樣的政客。
美國隊長,鋼鐵俠,赫赫有名的複仇者,高高在上,令人羨慕,沒有任何的瑕疵。在腦子不太好的人眼中,這并不意味着難以喘息的責任,而意味着金錢和名聲。有幾個魯莽的青少年想要效仿這些大人物一夜成名——但很顯然,并不是每個擁有血清的人就是美國隊長,也不是每個發明家都能扛起核彈一樣——他們搞砸了。
普通人的搞砸可能隻會炸壞自己家的烤箱或着微波爐,再嚴重點忘記關水導緻地闆滲水被鄰居砸上門大罵,總之除了當月的工資以外沒有人受傷。而一個超能力者,一隊超能力者的搞砸——
這意味着死亡。
很多,很多人的死亡。
“羅傑斯說這很嚴重,”阿琳娜也沒法入睡,為了告知她剛剛赢來的邀請,她再發送地址後又給她的前夫打了電話,“道德層面和政治層面都是,雖然他們這次的死亡人數還趕不上哥譚一個月的槍擊案數量。神盾局為這件事快瘋了,阿曼達·沃勒拿這個攻擊神盾局沒有做好超級人類的監管和表率。”
接電話的是傑森·陶德,青少年的臉出現在屏幕裡,阿琳娜不想這麼承認,但經過斯萊德同前任羅賓這兩個月的相處後,這孩子變得精神多了。傑森·陶德臉上的傷口基本上已經痊愈,結痂掉了下來,變成淡粉色的傷疤。
手術顯然非常成功,他重新開始了運動,這讓他變高也變結實。盡管男孩的脊背還是微微駝着,可這在現代社會也并不是什麼顯眼的毛病。阿琳娜還在神盾局的時候,從斯塔克大廈出來十個技術人員有九個都看起來比傑森的脊椎問題更嚴重。
“我不知道你還關注神盾局,你說過你讨厭那段工作經曆。”
“你知道世界上最關心一家公司存亡是誰嗎?”
“……它的會計?”
“不,”阿琳娜說,“是它離職的前員工,我讨厭神盾局,我讨厭史蒂夫·羅傑斯,但這并不妨礙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扯爛沃勒的嘴。”
傑森·陶德咧嘴,“提醒我永遠不要得罪我的員工。”
男孩坐在室内,房間裝飾非常簡單,背後是他丢在地闆上的戰術背心和一盆綠植。他的戰争準備工作瞧起來非常順利,在和阿琳娜打電話的期間,不少人進出這間屋子,他們向傑森用不同的語言彙報進展,人員變動,新武器的運輸情況,其他勢力發來的聯絡消息。
傑森·陶德在對待這些人的時候,他沒有任何表情,阿琳娜不去打擾,隻是靜靜地觀察。她發覺這些人對傑森并不是單純地被金錢雇傭,相反,他們真正尊敬他,傑森·陶德一定是在一些方面出色得讓這些經曆過生死的人渣折服,這樣他們才心甘情願地跟着他幹,而不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年輕的傻子。
他們叫他“騎士”。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累了?阿琳娜?”男孩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我們可以之後再聊,我和斯萊德在那個農場同你碰面?會有黑寡婦朝我下毒嗎?”
“别喝酒,”阿琳娜條件反射說,“酒精的味道會掩蓋毒藥的味道,這是我們的第一堂課。”
“……非常好的戒酒宣言,”傑森說,“我會把它帶回哥譚,我也會自備酒水。”
“不,不不,我不會讓他們對你下毒的,他們也不會這麼做,你還是孩子呢!”阿琳娜沖鏡頭擺手,緊接着她探頭,似乎想伸進屏幕裡瞧瞧,“斯萊德呢?他怎麼不接我電話?”
她身體某處的警報開始響了,婚姻會把人變成偵探。
“他這幾天很忙,”傑森的臉突然皺成一團,像剛剛吃了一片檸檬那樣,這讓他看起來又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你不要告訴我這是因為你在想他,這太——”
“哦,當然,”阿琳娜故意這麼說,隻是為了惡心對面的男孩,她捋了捋頭發,“我們睡在一塊,在哥譚的時候一直這樣,你不知道嗎?”
“呃!嘔——我不想知道!”
“嗯哼,”阿琳娜說,她焦慮地扯扯頭發,“我隻是懷疑,我認識斯萊德很久了,所以我知道當他忙起來的時候,壞事總是要發生——他不會這個時候去刺殺美國隊長吧?還是鋼鐵俠?”
“沒人會想這麼幹,阿琳娜。”
“我試圖殺過美國隊長,”阿琳娜指出,“你在嘗試殺死蝙蝠俠,斯萊德過去接過讓氪星人滅種的單子,我在合理懷疑。”
“他不會,”男孩為喪鐘辯駁,甚至沒有反對對話中提及的蝙蝠,“我知道他在忙些什麼,我的謀殺事業蒸蒸日上,阿琳娜,斯萊德有時候會去幫我見見那些對我們感興趣的家夥。”
警報暫時解除。
“别擔心,”男孩對她說,“我會做個乖孩子,趕上你家人對斯萊德的招待——我能錄像嗎?”
“不。”阿琳娜果斷說。
*
七号農場比聽起來要更普通。
他們遠遠地從山上走下來,這個小小的農場就卧在山脈之間。和每個俄羅斯郊外常見的農場一樣,它由一棟小屋子,數個倉庫和一個中型牧場組成。阿琳娜有點沒法想象過去那個拿着槍和儀器的工程師住在這裡的樣子,而巴恩斯伸長脖子望了望,他指着建築中的一處反光笑了。
“看,那隻瞄準鏡的反光,”阿琳娜意識到巴恩斯過去在戰争裡是個替美國隊長幹髒活的狙擊手,男人點着那反光說,“現在還沒沖着我們開槍,是梅琳娜沒錯了。”
“梅琳娜不會對我開槍的。”阿裡克謝咕哝道,他看上去非常緊張,囚服已經換下來了,他把身上正穿着的那件夾克扯了又扯,試圖遮住凸出的肚子。
“那可說不準。”是葉蓮娜。
阿琳娜狠狠瞪了她一眼,和過去一樣毫無用處,她對阿琳娜一點尊敬也沒有。葉蓮娜嬉笑着跟在阿列克謝身後走下那條泥濘的小路,而娜塔莎在這種時刻一言不發,她甚至沒像往常一樣來阻止姐妹間的争端。
因為前天下過雪,而後鏟雪車清掃道路後又灑上了除雪劑,這條路上的雪呈一種半融化的果凍狀。他們就踏着這些果凍狀的雪朝反着光的建築走去,詹姆斯·巴恩斯第一眼看到的是裡面隐藏的威脅,這隻是因為他是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兵,而他們其他人看到的是——
豬。
個頭不大,但毛發發亮,四肢健壯的豬有秩序地擠在農場門口。它們打量這群不速之客的眼神比約翰·維克家那輛卡車似的拉布拉多更加專業,一隻豬擡頭,它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阿列克謝,然後禮貌地後退兩步,給他讓出道來。
“你媽媽什麼時候喜歡養豬了?”阿列克謝吃驚道。
“爸,可能你已經老年癡呆了,但我還很年輕,”葉蓮娜身為在場最小的女兒,她平靜地說道,“我已經半個多世紀沒見過媽了。”
“這隻是豬而已,我喜歡狗,娜塔莎喜歡貓,沒準媽就是突然喜歡上了養豬,哦,看看它,”有頭豬格外可愛,阿琳娜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腦袋,“也可能是媽發現在婚姻中男人的用處還沒有豬大。”
“嘿。”在場唯一擁有過婚姻生活的男士被刺痛了。
“不好意思,爸,”在場唯一擁有過婚姻生活的女士沒什麼誠意的道歉,“不是針對你。”
“阿琳娜。”有人叫她。
她有多久沒見過梅琳娜了?
不管怎樣,這個出現在農場門口的人和阿琳娜印象裡都相差太大了。在美國的時候梅琳娜常穿緊身牛仔褲或者裙子,在紅房子時候她是她們的教官,穿和她們相似的寡婦制服,但現在,她穿着舊襯衫和工裝褲,如果不是她手裡的槍,她和一個普通的農民沒什麼兩樣。
女人的目光還是一樣的威嚴,她的眼神掃過笑嘻嘻的葉蓮娜,葉蓮娜就收斂了挑釁的笑容,掃過阿琳娜,阿琳娜懶散的站姿立馬消失,胸背繃得直直的。她看過阿裡克謝和巴恩斯,讓兩位男士艱難地露出微笑,最後她停留在同她對視的娜塔莎眼裡。
“你見過阿琳娜的結婚對象嗎?”她這麼問道。
阿琳娜立馬為這句話怒火中燒,斯萊德·威爾遜很好——起碼在那時候很好!這是她自己挑選的丈夫!她立馬就想要出言諷刺,瞧瞧這對被紅房子安排的夫妻,瞧瞧娜塔莎!瞧瞧葉蓮娜!如果梅琳娜作為母親的位置缺席了這麼多年!她就沒有資格再對她指手畫腳!
你這個幫兇!失格的母親!舊時代的幽靈和失敗的寡婦!
“媽,斯萊德還是挺不錯的。”阿琳娜幹巴巴地說道。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氣,她朝阿琳娜伸出手示意她住嘴,然後轉向梅琳娜,“她十六歲那年被紅房子安排的結婚對象,你見過嗎?”
梅琳娜沒再說話,她沖尴尬的男人們點了點頭。
“進來吧,”她說,“你們還沒吃飯吧?”
*
梅琳娜的童年在格魯吉亞度過,東西歐與西亞交彙地影響了梅琳娜的口音與口味,也順帶影響了她們的家庭餐桌。
一個家庭中,隻有負責烹饪的那人能掌握餐桌的所有權,鐵娘子的暴君思維也在她們并不算真實的家庭中發揮餘熱。
核桃醬,加了洋蔥和番茄的卡爾喬濃湯,有點發酸的面包——桌上擺着的菜品阿琳娜從近一個世紀前就開始吃,她在美國的時候對這些固定菜式抱怨許多,可她也知道這是她們的“美國”家庭懷念家鄉的唯一方式。這些過于蘇聯的菜肴會在有客來時消失不見,哪怕梅琳娜一再宣稱她家鄉的葡萄酒比法國還要好。
阿琳娜的上一頓飯是七個小時前的早餐,是一小口伏特加配上壓縮餅幹和巧克力。
所以哪怕娜塔莎的面色并不好看,阿琳娜還是堅強地頭一個坐在了餐桌前,梅琳娜遞給她一碗湯。
“沒放羊肉。”她說。
阿琳娜咽下去一口濃湯,她遲疑地把面包浸泡到湯裡,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梅琳娜自己現在已經不挑食了這個消息。
葉蓮娜第二個入座,然後是阿裡克謝,他們和阿琳娜一樣順利地捧起了湯碗。接着是巴恩斯,他有點想喝湯,但是看了看娜塔莎的表情,他忍住了。
“為什麼把背駝着?”梅琳娜率先發問了,她把最後一碗湯推給娜塔莎,“我告訴過你要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