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娜對阿列克謝了解多少?
其實并不多,阿列克謝隻占她龐大人生的小小一角。而這小小一角有多少是表演出來的?那個在俄亥俄,将她和葉蓮娜放在後座,在長長公路上行駛的男人有多少是真實的?
這很難說,可每個家庭或許都類似。父母總有自己偏愛的孩子,梅琳娜更愛娜塔莎,因為娜塔莎和她一樣都堅強勇敢。阿列克謝喜歡葉蓮娜,阿琳娜總認為他把葉蓮娜當成了一個男孩養育,并不是他混淆了葉蓮娜的性别,而是他放縱葉蓮娜的樣子在那個年代是男孩的特權。
至于阿琳娜,阿列克謝總是對她小心翼翼,因為那時候她還清晰地記得她的父母。即使這樣,阿列克謝和梅琳娜還是對她很好,她是個不合格的間諜。
紅房子沒有笨孩子。
笨孩子總是應該出許多“意外”,一個孩子的死亡會給這個家庭添上一絲悲劇色彩,成為他們最好的保護色。
可阿琳娜沒有。
她在這個家庭裡健康地生長,直到這一切都結束。
阿裡克謝比過去胖了許多,他站在寒風中瞧着這一群人,有點尴尬。他的目光掃過面無表情的阿琳娜,支着下巴的葉蓮娜和娜塔莎的背影,最後定格在了他的前同事身上。
男人的嘴輕微地動了動,似乎想率先指責維克多身為他的同事和戰友卻悄悄愛上了娜塔莎(尤其那時候娜塔莎還是個少女)。可他處在一個基本由女性組成了家庭和組織中,這意味着像他隻能向在場除他外的唯一男性求救。
“你真的給北約賣武器了?”可惜詹姆斯·巴恩斯已經不再是冬日戰士維克多了,昔日本就寡淡的同事情在咆哮的狂風中更加稀薄。
阿裡克謝抽了一口氣,“沒有——”他大喊,扯着嗓子,“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蠢事!”
“那你是怎麼成……”巴恩斯頓了頓,他兩隻手張開,畫了個圓,“你懂。”
“你簡直像隻熊,”葉蓮娜補充道,“為什麼你的血清不能像美國隊長那樣維持身材管理?”
“我不是,這不是胖,我在監獄裡好嗎?”阿列克謝繼續大吼,“我沒有一個組織時隔七十年把我從冰塊裡鑿醒。”
葉蓮娜冷笑了一聲,“所以你很羨慕,哈?當個睡美人,而不是像紅房子一樣,把你像袋垃圾一樣丢走?為什麼你在監獄?”
阿裡克謝望望阿琳娜,他又看看沒有扭頭的娜塔莎,低聲咕哝道,“非法入境。”
“什麼?”風聲呼嘯,葉蓮娜也扯着嗓子喊道。
“非法入境——”阿裡克謝嚷嚷道,“有誰能給我一個耳機和通訊——我隻是想去一趟美國——”
“美國?”巴恩斯說,“你背叛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慢多了,夥計,再早個幾十年,我們可以在古拉格全家團聚。”
“我沒有背叛。”男人斷然道。
“那你就是被紅房子邊緣化了,”葉蓮娜說,“我一直覺得隻有阿琳娜才是我們中混的最差的一個。”
“嘿。”阿琳娜說。
“沒想到你是,爸,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阿裡克謝直起身子,“紅房子沒有放棄我。”
“好,”葉蓮娜站起身,她用綁着繃帶的手叉着腰,“當組織開始審問娜塔莎和維克多——巴恩斯的時候,你知不知情?”
“我不能知情!”阿裡克謝很震驚,“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是我的戰友,按照規定我必須回避!”
“好,”葉蓮娜繼續說,“阿琳娜叛逃失敗,被賣給九頭蛇,你知不知道?”
“我,”阿裡克謝自以為隐蔽地看了一眼阿琳娜,他的聲音快要被狂風吹散,片刻後他承認道,“我知道很晚,我以為你死了,阿琳娜,紅房子從沒允許叛徒活下來過。我有想過你是不是被送回了家,但——”
“打住,打住,”葉蓮娜比了一個很粗魯的手勢,她的聲音猛得拔高,在阿琳娜的耳機裡都顯得有點刺耳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紅房子,他們給我動了手術,我就像一個操蛋的木偶過着狗屎一樣的生活!我能聽到聲音我能看見東西我能殺人,但操他媽的我就是不能算是一個人!”
阿琳娜往前走了一步。
她槍裡的子彈在剛剛劫獄的過程中已經消耗殆盡,但她的習慣是在手臂内側藏一把匕首。她全副武裝,阿裡克謝穿着囚衣,站在機艙的出口處,出口大開着,寒風讓這個舊日的鋼鐵戰士帶着脂肪瑟瑟發抖,誰也沒想起來給這位老人一套保暖設備。
八歲的阿琳娜可以被阿列克謝高舉起來,她确信阿裡克謝是想要幾個孩子的,他當父親當的盡職盡責,起碼在俄亥俄的時候如此。
葉蓮娜和阿裡克謝都沒有發覺,他們在對視中飽含情緒,沉浸在一場并不愉快的父女相認中。而詹姆斯·巴恩斯幾乎在阿琳娜邁步的同一時刻看了過來,那是極其鋒利的一眼,不像是在神盾局時他抓住阿琳娜偷懶的模樣。
是那種她更熟悉的,冬日戰士的眼神。
“你還在紅房子,怎麼可能?”阿裡克謝語無倫次,他用手指着娜塔莎,“她炸了他媽的整個總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被換了一波,我不是這麼教你的——你應該離開,你怎麼可能沒在這時候離開?”
“你教過我?你他媽認真的——”
阿琳娜選擇不去看巴恩斯,那柄貼近小臂的匕首滑進手中,像一條毒蛇那樣遊過去。她悄悄地,悄悄地又往機艙口那裡走了一步,她選擇不去想過去阿列克謝給她做的樹屋。
“阿琳娜,”她的腳步被定住,“過來,接替我。”
娜塔莎·羅曼洛夫轉過了身,她摘下耳機,望着阿琳娜。她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這真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在過去的虛假家庭中,梅琳娜一直是那個做主的人。她是家庭的女王,以暴君的意志領導整個家庭,她們聽她的話,從購買日常用品到搜集情報。
然後,梅琳娜離開了,娜塔莎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這根權杖,她承擔一切,從阿琳娜的任性到葉蓮娜的天真。即使阿琳娜已經過了快一個世紀,多數人聽到她的名号都得瑟瑟發抖,在娜塔莎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那個害怕地抱住姐姐手臂的小孩。
阿琳娜讓那柄匕首又遊進刀鞘,她抿住嘴,朝飛行員的座駕走去。就在她坐上去的那一刻,冬日戰士的振金手臂卡住了機艙的大門,一柄刀斬斷了剛剛阿琳娜和阿裡克謝爬上來的繩索。
阿裡克謝剛把愧疚的眼神從葉蓮娜的身上拔出來,他就回頭發現自己的老同事已經斬斷了所有的退路。死神一樣的守在身後。
再擰頭,是黑洞洞的槍口。
槍口後面是紅房子最出色的黑寡婦,神盾局的十級特工,複仇者和他的女兒。
“梅琳娜在哪?”娜塔莎說,“你還有十秒。”
*
紅房子的審訊室是一個狹小,混亂和毫無規章制度的地方。
阿琳娜剛蘇醒的時候在神盾局工作,她審訊犯人的架勢差點把史蒂夫·羅傑斯吓了一大跳。後來美國隊長替她收拾了一片狼藉,然後罰她将她壓根沒背下來的神盾局守則用英語和俄語各抄寫三遍。
現在的特工組織,無論是CIA或FBI,哪怕是已經不存在的克格勃,都要扯一句所謂的人權宣言。他們已經不流行把人關在棺材一樣半埋在地下的房子裡了,然後再等上十天,二十天,從裡面出來一個饑餓幹渴的僵屍。這可能是因為人權的逐漸蘇醒,也可能是因為攝像頭技術的發展和特工技術的倒退。
時代在進步。
“非常熱烈的歡迎,”阿裡克謝說,“你真是她們中最優秀的那個。”
“十。”娜塔莎說。
阿琳娜握住飛機的操縱杆,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呃,當然,沒人可以抹銷娜塔莎的優秀,但在這種情況下真的有必要嗎?
“阿琳娜,阿琳娜,”阿列克謝開始叫她,阿琳娜背着身子,她全心全意,好吧,并不算用盡全力,但她在努力操縱飛機不讓他們所有人葬身在風雪中,“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喝杯酒,讓我休息一下!”
“你想休息?”阿琳娜反問道,她使勁一拉操縱杆,讓阿裡克謝的頭撞在了巴恩斯的胳膊上,冬日戰士沖阿裡克謝笑了一下,“實際上,我在九頭蛇的一多半時間都在睡覺,你瞧,這樣最節省能源。”
“最環保,最綠色,”巴恩斯補充道,“你的睡眠質量真不錯,阿琳娜,我記得你有次在睡夢中擰斷了一個人的脖子。”
“謝謝,你也是。”阿琳娜禮貌地回答,她記得巴恩斯在半清醒的時候總是會給九頭蛇的HR增添業績壓力。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