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維克住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座莊園裡。
“死”在他自己的戰場上後,他改掉了自己的姓氏,用了妻子的姓買下了這處房産,然後将它變成了一座釀酒作坊。
經過幾年的經營,他的釀酒事業還算是成功,起碼阿琳娜能在附近的酒吧裡,看見貼着狗頭标簽的啤酒。人們不知道他是個頂頂有名的前殺手,隻知道他在妻子死後離開了美國。
阿琳娜聽從娜塔莎的建議去拜訪約翰,前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她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雪能沒到她的膝蓋。她提着兩瓶伏特加,因為她不知道這個年代人們會拿什麼去拜訪朋友,但酒總是沒有錯的。莊園的大門安裝了監控,門很厚實,裡面傳來狗激烈的吠叫聲,她按下門鈴。
“誰?”裡面很快就有人走了出來,男人一邊走一邊喝退吠叫的狗,“好狗,到後面去。”
他很謹慎,槍上了膛,因為阿琳娜的僞裝,監控裡是個陌生的高挑女人。
“想要談談酒的生意?”約翰問道。
“我不喜歡喝啤酒,”阿琳娜關掉電子面具的開關,她讓自己最真實的面容和寒風中被凍得通紅的鼻頭暴露在約翰的視野裡,“但我很樂意嘗嘗你的新品。”
門很快開了,比約翰更快的是那隻黑色的拉布拉多。天啊,那隻被阿琳娜救過一命的狗簡直像一條壯碩勇猛的黑色閃電,閃電撲進阿琳娜的懷抱中,她這才意識到剛剛的吠叫并非是警告而是激動。
狗尾巴打在她的胳膊上依舊有種被鞭子重擊的疼痛,她蹲在雪地裡,讓拉布拉多濕乎乎的鼻頭在臉上亂蹭。
“好狗狗,好狗狗,寶貝,”阿琳娜咕哝道,摸着狗的腦袋,“我真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雖然有點意外,阿琳娜。”
“你以為會是誰?一群需要埋在你家地窖裡的殺手?”
“不,我很注重食品安全,我不會把屍體和酒放在一塊。我以為是我的老朋友,另一種意義上的。”
“像是金發碧眼的法國美女心理醫生?還是叫維斯帕的黑發女會計?或者是剛剛訓練一個半月的巴西美女特工,長得像瑪麗蓮·夢露那種。”
已經退休的前殺手穿着厚重羽絨服,用毛皮帽子将整個頭臉都包起來,他身上的衣服簡直像是一頭熊,壓根看不清一點面容。比起過去,他現在就像每個冬天會被妻子拿着酒瓶教訓的普通男人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特工愛情故事都不能發生在冬天的俄羅斯。
“她們是誰?”前殺手一隻手緊緊拽着狗的項圈,“大陸酒店的新殺手?”
阿琳娜站起來,她拍拍身上的雪,“你從沒看過詹姆斯·邦德嗎?老東西?”
“我可以叫你阿姨,認真的。”
“去你的,”阿琳娜微笑起來,“我要喝光你所有的酒。”
約翰·維克也笑了起來,帽子讓人隻能看見他開始出現皺紋的眼睛,他将門推大了一些,讓阿琳娜走進他的院子。院子裡的桌椅已經被白雪覆蓋,門口停着一架小型除雪機,除了剛剛那隻健壯的老狗,整個院子裡還零散着趴着幾隻雪橇犬,有幾個小家夥才剛剛幾個月大,正在啃咬院子裡的椅子腿。
約翰帶着她走進屋内,撲面的暖氣立馬讓發梢上的霜雪融化,他替她挂上外套,又找出一雙大了很多的拖鞋。
“我這兒不怎麼有朋友來。”他解釋道。
“沒事,”阿琳娜輕快地說,接過丢過來的一瓶啤酒,“我喜歡這兒。”
啤酒瓶身上是約翰自己設計的标簽,其實就是将他幾隻狗的狗頭拼湊在了一塊,酒液微微發苦。她環視一圈,發現屋内打理得整潔幹淨,地毯都是純色的,和整個房間的風格非常協調,從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冰雪覆蓋了一切,院子裡有毛茸茸的狗在撕咬打鬧。
這很不錯,雖然比不上阿琳娜夢想中的歐洲庭院,莫斯科太冷,太厚重了,這兒的陽光也稀少,比不上法國和西班牙的鄉下。她夢想中的庭院應該種滿了花和漿果蔬菜,她可以在夏天的時候走到庭院中,摘下葡萄或者從濕潤的泥土中掘出蔬菜來準備晚飯。
可那個歐洲庭院畢竟是她幻想中的夢,這兒卻是真實存在的。約翰同她聊自己的釀酒作坊,附近的鄰居,那隻拉布拉多最近得了腸胃病,有一次半夜偷吃香腸後吐在了地毯上。阿琳娜拿起啤酒瓶和約翰輕輕地碰了一下,她還是不喜歡啤酒的味道。
“所以,怎麼樣?”約翰問。
“不算壞,但你應該嘗試生産一些夠勁的酒,啤酒嘗起來和水一樣。”阿琳娜評價道。
約翰·維克撇了她一眼,“這是我的明星産品。”
“抱歉。”
“我不是在問你對酒的評價,”他又重複了一遍,“你最近怎麼樣。”
阿琳娜停頓了一下,她喝空了最後一點啤酒。
“不算壞。”她說。
在阿琳娜到達第三個安全屋後,他們的近況得到了改善。
不再有追殺,也不需要再頻繁變換假身份了,阿琳娜得以以一個學生的身份住在莫斯科市區邊緣。他們輪流巡視房屋周邊,偶爾娜塔莎與巴恩斯出門去處理英雄事務的時候,阿琳娜就會在電視裡看新聞。
哥譚的阿卡姆正在重建,蝙蝠依舊很忙碌,阿琳娜猜想她在哥譚的行動終究是給蝙蝠造成了困擾。整座城市變得像是夜晚的大海,漆黑的海面下孕育着什麼沒人會喜歡的東西。而很少有人意識到了這點,盡管新聞裡那名記者一再小心措辭,官方的語調下還是難以掩飾對哥譚一下子少了三名定時炸彈的狂喜。
将心比心,阿琳娜想,倘若她是哥譚的普通居民,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内連續得知了小醜,紮斯和謎語人的死訊——她可能會忍不住連續半個月在哥譚的公共墓地裡痛飲伏特加。
紐約的情形要糟糕的多。
連續許多天,複仇者大廈都被記者和民衆圍堵,人們不僅好奇超級英雄法案會給自己帶來什麼變化。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有人說這是托尼·斯塔克統治世界的陰謀,有人說史蒂夫·羅傑斯已經被時代異化成了獨裁者。阿琳娜對此嗤之以鼻,如果托尼或者史蒂夫有一絲一毫在政治上的野心,她确信美國在冷戰時期吹噓的黃金時代的口号會再一次被提上台面。
但這些空穴來風的猜測并非沒有作用,鋼鐵俠和美國隊長本該走在炮火之中拯救人們,可現在他們都被困在紐約輿論的炮火之中。哪怕阿琳娜這種與複仇者并不親密的人,也能從每日的新聞裡看見他們的隔閡日益加深,而在半年多前,複仇者的派對上,他們還是共飲一瓶酒的戰友。
阿琳娜用她的嗅覺嗅出了,這或許是戰争來臨的前兆。
她讨厭這樣,隻是世界的運轉從來都不在意她的想法。她不喜歡史蒂夫·羅傑斯,卻也不願意瞧見他遭到這種事,斯萊德仍不知下落,阿琳娜入睡前會忍不住擔心傑森·陶德的脊椎,俄羅斯的冬天對于這個新澤西男孩有點太冷了,他的腿還會痛嗎?娜塔莎和巴恩斯從不肯對她說在她被送往九頭蛇後,他們又在紅房子遭遇了什麼。
陰沉的天空上有座堡壘,盤旋在她家鄉的天空中,裡面關着她的同胞。
阿琳娜望着約翰的啤酒瓶和庭院,又開始下雪了,約翰打開了庭院中的一盞小燈,雪花落在燈光中。
“我過去一直想像你這樣,”她說,“在我十六歲的時候。”
他們換下了約翰·維克的明星産品,轉而打開了阿琳娜的禮物,透明的液體被注入杯中,阿琳娜一口氣喝下一杯,然後長出一口氣。
“你是我的朋友,”約翰·維克緩慢地開口,“我可以為了你再——”
“不不不,我不需要,約翰,看看我,我依舊年輕,我還是能把子彈随便送進哪個人的腦袋裡,你不行,你已經不像一把槍了。”
約翰·維克定定地瞧了她好一會,他替她重新倒上了酒,“你救了我兩次,一次是紐約的下水道,一次是我最後的戰場,你把我從長階上脫下來,給了我假身份和你家鄉的機票。”
“這不是我的家鄉。”
“或許,”男人聳聳肩,“但這兒依舊是個好地方,阿琳娜,你仍然想念這兒——我聽說你離婚了。”
“呃,沒錯?”她打量了一眼約翰,“你對我來說有點太年輕了。”
約翰·維克跳過了她無聊的玩笑,“那麼你現在在做什麼?我看了你在哥譚的新聞,麻煩事一樁接一樁,是吧?”
“啊,我真的在努力解決。”她抱怨。
“你沒法解決,阿琳娜,就像巴巴亞加已經死了,約翰才能繼續生活一樣。你把子彈送進了這個人的腦袋,你就要面對一切,他的家人,他的仇人,他的愛人,這種生活隻有兩種結局——”
她望着這個面無表情望着她的男人,她知道這是約翰的好意。
“你一定知道西西弗斯的故事。一塊巨石,周而複始,周而複始,你推着它,但永遠望不到頂,你隻能放棄,然後讓石頭碾過你的身體,或者你精疲力竭的那天,石頭滾過你,你變成一灘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