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遍,”阿琳娜問,“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在從阿拉斯加飛往莫斯科的旅途中,阿琳娜一直在利用沉睡通過血清來修複她酥脆的大腦和僵硬的四肢,還有剜出定位器留下的傷口。娜塔莎和巴恩斯都很貼心,飛機上的遮光闆被放下,周遭是舒适的黑暗,他們的竊竊私語隐藏在飛機的嗡鳴聲中。
中途他們轉過一次飛機,又乘車開往另一個城市,最終成功利用假身份登上這架飛往她過去家鄉的飛機。
“你對你的前任上司了解多少?”娜塔莎問她。
“誰?”
“沃勒。”娜塔莎撇過來一眼。
阿琳娜已經活過了半個世紀,她是個優秀的殺手和出色的士兵,絕大部分時候,她是很難擁有緊張這種情緒。但當娜塔莎扭過頭來望向她時,她還是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個在紅房子被罰站的學生。
“……她是個不值得被信任的人,”阿琳娜低聲說,她們正站在機場的廁所内,她忍不住瞧向鏡子,鏡子裡是一個不安的女人,“她也不相信任何人,她隻利用人,假如你同她立場相同,那麼她将會是個好盟友。”
“沒有盟友會一直立場相同。”娜塔莎對着鏡子再次确認了一遍自己的僞裝。
“你和你那些夥伴就一直不錯。”阿琳娜頂嘴道,她沒有複仇者這樣的盟友,但這并不代表她不羨慕娜塔莎。
“不,沒有人會一直立場相同,包括我們。”
阿琳娜還沒來得及理解娜塔莎這句話的意思,女人就率先走出了衛生間,她隻能閉上嘴緊緊地跟在娜塔莎身後。她們都做了一定的僞裝,雖然娜塔莎的面容從未暴露在公衆之中,但知曉她的人不在少數,而阿琳娜在哥譚的全城直播時,她的熱度甚至一度超過了萊克斯·盧瑟當天再一次對超人做出的種族歧視演講。
巴恩斯提着包跟在她們身後,周邊擠滿了人,他穿着厚重的羽絨服,頭發從兩邊垂下來,眉頭緊皺,和每個不滿意海關辦事效率的普通人一樣。
阿琳娜排在隊伍中間,人群徹底隔斷了她想刨根問底的沖動,她隻好開始好奇地瞧着手上的證件——說真的,她醒來也有些時候了,但從未像現在這樣試圖合法地進入一個國家,這甚至還是她的家鄉,這太奇怪了。
在等待的途中,她沒法控制地去打量周遭的一切。上一次她來莫斯科是什麼時候?那時候冷戰一定還沒有結束,機場也肯定沒有現在這樣明亮寬敞,她皺着眉仔細回憶,那似乎是一次遊行,她需要殺掉隊伍中的一名間諜。她和梅琳娜,她的假媽媽一道站在紅場對面的建築上,瞄準目标頭部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這是她的家,她正和她真正的母親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她的媽媽在做什麼?她握着槍支想,童年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她還記得那些寒風中排的長長的隊伍,廚房窗台上大大小小玻璃罐裡裝着果醬和腌漬李子,書房裡暖烘烘的,她的媽媽在畫畫。
現在的阿琳娜沒有這種困擾了,她穿着厚重的貂皮大衣,提着昂貴的奢侈品的包在人群中緩慢地挪動。她無意識地扣着包上的五金扣,意識到自己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隻不過這次和母親相隔的不是建築,而是一層冰冷的凍土。
“歡迎來到莫斯科,”海關的工作人員隔着玻璃望着阿琳娜,微笑道,“您來這兒幹什麼?”
“我來自這兒。”她下意識地說。
“您是莫斯科人?”
“額,沒錯,”阿琳娜攏了攏大衣,“我母親是莫斯科人。”
“您之前在……我看看,您之前一直在美國,”目光帶上了審視,盡管微笑一直存在,海關在懷疑阿琳娜的身份,“您在美國工作嗎?”
阿琳娜同娜塔莎對視了一眼,她沒預料到這個問題,這的确歸于她合法入境的經驗匮問題。她猶疑地挑高眉毛,對自己典型的高加索人面容和口音産生了懷疑。當她在新墨西哥州邊境曬太陽的時候,幫派總會誤以為她是俄羅斯人,而當她回到莫斯科,她又被誤以為是美國人——這群人可比紅房子對她的間諜認證度都高,畢竟她的情報課從來都一塌糊塗。
巴恩斯捏緊了行李箱,他朝後扭頭,“——阿琳娜?我們的車要到了!”
“我知道了!”阿琳娜應了一句,然後繼續誠懇地回答問題,“我認為并不算工作……我總是變動,你知道的,工作并不好找。”
目光環繞在了她的毛皮大衣和包上,玻璃裡面的人點點頭,他拿起章,但沒有敲下去。
“是啊,這年頭,人人嚷嚷着工作權力之類的——我以為美國能好點?”他沖阿琳娜的包點了點頭。
“不,”阿琳娜說,“我隻是和一個六十歲的,富有的,有一個前妻和三個孩子的美國男人結了婚。然後他試圖控制我,我們大打出手,砸爛了一整個别墅和一輛好車,他的朋友從新澤西趕到新墨西哥來接他,我找了個離婚律師。”
海關是個人聲嘈雜的地方,每個人在這兒都行色匆匆,低頭玩手機的,打電話的,在經濟艙長途飛行後舒展身體的,正在擰礦泉水瓶的。但她說出這句話後,這一塊小小的空間突然間就靜下來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舒展身體的男人悄悄放下了胳膊,隻有那個擰礦泉水瓶的倒黴蛋,因為用力過猛打濕了毛衣。
“哦,抱歉,我不是有意詢問隐私——”玻璃後的人也有點驚慌,他急忙重新拿起章,眼神裡的審視變成了另一種打量。
“啊,沒事,”阿琳娜擺擺手,接過她的證件,輕松地走過窗口,“我打赢了。”
她身後的人群中,有人吹了聲口哨。
*
她找不到斯萊德。
阿琳娜按照他們以前的暗号,試圖聯系他們在莫斯科的老熟人,但是所有的情報販子都對喪鐘的消息敬而遠之。蝙蝠在滿世界找他,他們都這樣說,就連冬青,那個老家夥也躲了起來,他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琳娜這麼告訴自己,在得罪正義聯盟的顧問後,或許銷聲匿迹一段時間是最好的法子。
額外消息,女士,可情報販子又這麼告訴她,他們同他說,雖然他們找不到斯萊德·威爾遜的藏身之處,但地下消息一直流傳着喪鐘打算做些什麼。
“他打算做什麼?”阿琳娜問道,“總不會是去競選美國總統。”
“比這更過分,我們才不在乎總統是誰,”她得到了回答,“他在招募士兵,女士,什麼情況下,才會需要這麼多士兵?”
——一場戰争。
從機場出來後,他們在莫斯科逗留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匆促間購買的假身份顯然不足以對抗有心人的審查,所以在這段時間内,阿琳娜不得不跟着娜塔莎還有巴恩斯一道換了三個安全屋。他們每次都會精心做好僞裝才出門,巴恩斯會在風雪中巡視安全屋的周遭,每個夜晚,他們輪流守夜,抱着槍和酒熬到第二天黎明的到來。
甚至在有一天的夜晚,阿琳娜被娜塔莎從熟睡中推醒。
“走。”她的姐姐說。
于是阿琳娜沒有任何猶豫,她蹦跳着在睡裙外套上毛衣和羽絨服,來不及穿上襪子,就直接光腳踩進了靴子中。巴恩斯拿着他們的武器,娜塔莎飛奔去屋後的車棚取出多餘的汽油,阿琳娜幫助她一道取下蓋子,将散發着刺鼻氣味的液體灑在他們第二個安全屋的地闆上。
這是一幢位于郊區的灰色房屋,被娜塔莎在十年前的一次任務中用假身份買下,然後再沒打理過。他們入住這兒的第一天簡直像是走進了恐怖片的場景中,不得不廢許多力氣将漏風的窗戶和堵塞的暖氣管道修整好。
巴恩斯在客廳清理出一片空地,他們在壁爐附近度過了第一個夜晚。到了一周後,這間屋子竟然在娜塔莎和巴恩斯的努力下變得溫馨起來,他們整理出幾個房間,将松動的窗戶用木闆釘好。後院的車棚裡還埋着十年前的罐頭和餅幹,食物不算很美味,可絕不會餓着每個人的肚子,雖然餅幹的味道吃起來有點像沙子,但他們每個人都吃過更糟糕的。
汽油浸透了這幢房屋的每一寸,阿琳娜拉開門,風雪夾雜着人聲迎來。巴恩斯拉了她一下,她彎下腰,将風雪和半掩的房門留在身後,跟着男人一道往地下室走去。娜塔莎留在最後,她切斷了所有的電源,讓這處臨時的家孤零零的留在莫斯科冬天的風雪中。
“有人進來了。”阿琳娜用口型說道。
六個人,三個人走向後院的車棚,塑料車棚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今天他們還沒來得及掃雪,地面上也就沒有新鮮的腳印。另外三人試探地從半掩的屋門走入,室内的暖氣讓他們的護目鏡上結起一層水霧,遮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