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爬上了鐘樓頂端,慢吞吞的車隊也終于開始移動。
他們拯救小鎮的任務完成了一半,不合格的救世主就已經開始走神。斯萊德的目光仔細地繞着阿琳娜的脖子,那本是段秀氣潔白的部位,像被天鵝的羽毛均勻地覆蓋着。
可當他再認真瞧瞧,就能看見那個粗笨醜陋的項圈,像勒死樹木的藤蔓一樣生長在那兒,項圈的一部分似乎已經和皮肉長在一塊了。
他移開目光。
“所以?”陽光灑在他們之間,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下一步做什麼?”
阿琳娜認真思考了三秒,至少斯萊德認為她思考了。
“我認為我們該去吃飯。”
這句話可能包含了很多意思。
在通常的感情關系中,哪怕斯萊德并沒有幾段正常的情感鍊接,他也知道吃飯是人和人之間感情升溫的一項妙招。
通常由男性發出邀請,偶爾會有一些尤其主動的女性,男女坐在擁擠的快餐店,街邊的冰淇淋車旁,昂貴的法式餐廳裡,嘴裡咀嚼着食物,空氣一點點變得粘膩,吞下去的不僅僅是蛋白質和脂肪,還有食欲和性(欲。
阿琳娜了解這一套嗎?
斯萊德對此并不樂觀。
他認為這可能更像是一種暗語,一種……她那個神秘組織或者特工都會有的暗号。就像是軍情六處會讓人買一份當天的報紙,美軍的一些行動會用上格外誇張的外号和花名。
問出來這件事無疑會刺傷他并不敏感的青春期内心,也間接承認了他就是個毫無經驗的蠢蛋和菜鳥。于是斯萊德平靜地點點頭,他重新裹上頭巾,跟在阿琳娜的身後。
五分鐘後,他們從一間民宅的後院翻了進去。
斯萊德·威爾遜想掐死剛剛那個胡思亂想的自己。
“怎麼了?”阿琳娜望着靜止不動的他。
“從炸掉上司的屍體到私闖民宅,”斯萊德說,“我現在理解了人類是怎麼堕落的。”
這座屋子的前主人應當經濟條件相當優越,起碼在戰争來臨之前是這樣。值錢的東西大部分都被帶走,隻留下了空蕩蕩的房子和厚實的羊絨地毯被軍靴踏過。斯萊德彎下腰,他腹中的饑餓讓他極快地跨過了本就不高的道德阻礙,開始一寸寸搜刮食物。
罐頭和易于攜帶的餅幹已經跟随前主人逃亡,隻有廚房裡還剩一些難以攜帶的新鮮食物。他在角落裡發現了一些肉塊,有點像牛排,但不太确定,斯萊德謹慎地戳着那塊蛋白質,想确認它能否毒害死一個殺手和一位美國士兵。
“阿琳娜!”他突然醒過神來,緊緊皺起眉,女人從一進屋就開始不知所蹤,隻留下他和冰冷的刀叉為伴。他的反饋和需求全部石沉大海,阿琳娜在客廳發現遺留下來的電視後,她的耳朵就選擇性的失聰了。
“嘿,”一個金色的腦袋從廚房門那兒冒了出來,阿琳娜沖他微笑,“你看我找到了什麼!”
那是一摞碟片。
顯而易見,這棟屋子的前主人是電影愛好者,碟片的收藏相當齊全。斯萊德感興趣地接過那些碟片,他家裡的電視過去總是被那個酒鬼霸占。每次斯萊德一回到家,上面永遠都是各種的球賽和三級片,啤酒在瓶底發酵的味道和髒衣服混合在一起,讓人一秒都不想在那裡久待。
阿琳娜掏出匕首,她割了一條不知名的肉塊送進嘴,斯萊德驚恐地望着她:“——你能别像個沒進化過野蠻人一樣嗎?”
“這是牛肉,”阿琳娜評價道,“我能生吃,但你最好弄熟它。”
斯萊德長久地凝視着女人,又來了,阿琳娜總會在一些細節上像隻怪物。
一個被擺弄過的造物,大腦被割開,身體被重組——她動人心魄的美貌也是一種武器嗎?一個被虐待過很久的靈魂,人類真是脆弱的産物,需要酒精,多巴胺和很多腎上腺素來精心維護——蛋白質、水和氧氣才是人類的必需品,但所有人都曾渴求過真實或虛假的愛意。
“你為什麼不去挑部電影看看?”斯萊德指着那些印着人像的碟片,“我把這玩意弄熟,然後我們再找找有沒有酒。”
“我能幫你。”阿琳娜沒動。
“美國的法律禁止殘疾人進廚房。”
“我從你這句話聽出了非常多的惡意和歧視,大腦缺失并不算殘疾!”阿琳娜罕見的猶豫了一會,再張口的時候她甚至有點羞澀,“我沒看過電影……我不知道怎麼挑這個。”
“哦,”斯萊德合上嘴,他提着那塊缺失一角的牛肉,幹巴巴地說,“哦,就隻是,大部分人的電影品味都很爛。”
片刻後他丢下牛肉,認真翻檢碟片,“挑個你順眼的就行,讓我看看……”
“詹姆斯·邦德,”斯萊德宣布,“我們看這個,他是你的同行。”
阿琳娜瞧起來并沒有相信的意思:“……他是個殺手?”
“他有殺人執照。”
“哇哦,”阿琳娜評價,“多好的犯罪手段,時代真的在進步,人們應該在擁有駕照之前通過這個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