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人給我畫過畫,你一定是認錯了……我覺得我得走了。”這個奇怪的男人讓阿琳娜下意識扭頭看向斯萊德,這次她沒認錯斯萊德的戰術手勢。
撤退。
“但它們的确存在,”男人溫和地說,“或許有人一直記得你。”
阿琳娜猛得站起身,她慌張地扶穩桌子,還有那些晃動的酒杯。
“我得走了——這真可笑,我想我是第一次碰見您!”她撂下這句話,急匆匆地走向賭場的暗道,這是為了她這種赢錢多的客人專門準備的。她穿過那些紫色的燈光和喝醉的人群,期間有兩道視線刺得她汗毛直立。
阿琳娜回過頭,發現斯萊德和那個自稱火柴馬龍的男人都凝視着她。
密道長而曲折,穿着高跟鞋快步走是對腳掌的折磨與考驗,但阿琳娜做得很好,她以幾乎是奔跑的速度穿過昏暗的密道。等到了他們的車那裡,斯萊德已經站在車旁,他的手按在腰間的槍上,瞧見阿琳娜,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你身上有沒有竊聽器?”
“什麼?”阿琳娜懵了一瞬,她拉拉自己的裙子和披肩,轉了一圈,讓裙擺開了朵花,“我覺得沒有?”
“上車,我們得趕快走。”
阿琳娜坐上副駕,她扭頭四處望望,确認他們一切都好,“我碰見了一個古怪的家夥——”
“他是蝙蝠俠。”
“什麼?!”這種尖利的叫聲極少在阿琳娜嘴裡出現,她驚駭到控制不住音量,那個暴雨夜晚的不愉快回憶又找上了她——這個世紀以來,她就再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喪鐘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他忍了忍,餘光瞧見阿琳娜震驚的表情,還是沒忍住指責:“我讓你停下和他搭話,然後你就像隻傻鳥一樣往他的網裡撲去!”
“我以為你是讓我停下玩牌呢。”阿琳娜咕哝道,她有些委屈。
斯萊德深呼吸了幾次,他的車速顯然已經超過了哥譚市的最高限速,不過也并沒有交警敢于攔下喪鐘的車給他開罰單。阿琳娜偷偷放下一點車窗,她讓夜風吹進來,吹散車内和他們身上殘留的酒味。
“我們不能留在在冰山賭場了,”斯萊德說,“我會去問問黑面具,在他的地盤也有些地方合适——或者,我能直接買到紮斯的消息。”
“好吧。”阿琳娜有些悶悶不樂,她腦子裡止不住想着那些畫。誰會替她畫畫呢?分明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沒人想起過她。一個離譜至極的念頭在她記憶裡跳出一角,那是一隻拿着畫筆的手。
手的主人顯然很繁忙,她是個出色的工程師,身居高職,總得急匆匆地去第一線看看情況。她還是個有孩子的母親,在難得的閑暇時間,她會帶着孩子去商店門口排隊,在物質并非那麼充沛的年代,他們飯桌上卻總是有一道美味的蛋糕。
這個念頭隻在一瞬間,就如同黑暗中的火光一般熄滅了。
“蝙蝠和你說了什麼?”喪鐘挑起眉毛。
“他應該是想同我打探點什麼,我什麼也沒說,應該什麼也沒透露……”阿琳娜補充道,然後她猶豫了一瞬,側頭打量斯萊德,揣測他現在是否值得信任。
很快,她立馬意識到,在哥譚,她其實并無選擇。
“我……他說他手上有我的幾幅畫,”阿琳娜舔了舔嘴唇,斯萊德嚴肅起來,他開始專注地聽她講,“畫上的人就是我,而我在……烤面包。”
“你壓根不會烤面包!”
“哦,我看了很多廚藝教程。”
“你隻是喜歡玩面團,我吃過你做的佛卡夏面包,讓我回憶起了我剛開始進軍隊吃的壓縮餅幹。”
“但你全吃完了!”阿琳娜委屈又驚訝。
斯萊德也沖她冷笑,“因為那時候我們還睡在同一張床上,親愛的。”
她開始拒絕繼續看向斯萊德,轉而去瞧窗外的哥譚夜景,他們經過華人街,哥譚那些霓虹燈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好一會,阿琳娜靠在車窗上,她輕聲問道:“你覺得是誰畫了那些畫?”
斯萊德竟然思索了一會,認真回答:“可能是娜塔莎·羅曼洛夫。”
“她不會畫畫,”阿琳娜反駁,“她也不會畫我,她以為我……好吧,總之不會是她。”
“為什麼不是?”斯萊德反問,“我可還記得我們在墨西哥那會,我半夜驚醒,瞧見她站在我的床頭,手上拿着寡婦蟄……”
“她什麼?”阿琳娜頭暈目眩地問道,今晚她遭受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
“那不是重點,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那也不是我畫的,我不會為你畫畫。”
“我知道。”
氣氛重回冰點,斯萊德擰開了車載音響,先是哥譚廣播報告螢火蟲的行蹤,阿琳娜不明白那是什麼,斯萊德不屑地換台,廣播裡變成了音樂節目。主持人開着玩笑播放了一首搖滾樂,嚷嚷着讓哥譚市民随着這個節奏燃燒起來。
阿琳娜沒聽過的歌曲流淌起來,沖散他們之間沉郁得像奶油奶酪一樣的空氣。阿琳娜随着音樂輕微地搖頭,她打着拍子,看着斯萊德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臂,西裝沒法束縛他的肌肉,哪怕他現在打着領帶呢,比起紳士而言,也更像是海盜。
如果他真是海盜,阿琳娜想,她過去也很樂意登上他的船。
“你不能繼續接觸蝙蝠,阿琳娜,”這首歌結束的時候,斯萊德突然非常鄭重地警告她,而且是用那種冷酷嚴肅,或者說很喪鐘的聲音,而不是他平時瞧見阿琳娜烤焦蛋糕假裝出的生氣,“他一定想從你這兒得到點什麼,我猜他還沒放棄追查你為什麼來哥譚,又從阿卡姆裡帶走了什麼。”
“這不是……”阿琳娜咬緊牙,她試圖反駁。
她不怕蝙蝠!
“他絕沒放棄繼續追捕你,阿琳娜,絕沒有,”他的聲音低沉,從嗓子裡隆隆傳來,“你不是個壞家夥,你殺人,過去替九頭蛇和紅房子做事,從你能握住刀開始就被人牽着線到處走。我敢說你殺的許多人都是罪有應得,或者說那是你唯一的選擇——你脖子上現在還有個炸彈!”
“哦,”阿琳娜僵硬地扭過脖子,她感到臉上有些熱度,她有些警惕,也有些驚訝,結結巴巴地說,“實際上……我,我不久前還真的打算殺了蝙蝠呢。”
……還有你。
她在内心補充。
“你的過去,這不能讓蝙蝠對你網開一面,你瞧見過他,他會持續不斷地追在你身後,像是海裡聞見血腥味的鲨魚,或者非洲看見獵物受傷的鬣狗,”男人冷笑着說,“等你到了黑門監獄或者阿卡姆,阿曼達·沃勒又會拿你怎麼辦?”
啊,沃勒,這段時間阿琳娜差點忘記了自己頭上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她的表情一定說明了些什麼,這竟然讓喪鐘都有點同情她了。
“隻要你在我身邊,你就是安全的,”他露出一個血腥的微笑,“我告訴過沃勒為什麼别把手伸到我身邊來。”
阿琳娜努力不去想那次斯萊德究竟殺了多少人,那幾幅畫的消息依舊沒從她腦子裡消失,她咬住嘴唇,嘗到口紅的味道讓她使勁皺眉。
“如果……如果,”她強調,“那幾幅畫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替我畫的呢?如果我看見那幾幅畫,我又能回憶起我的過去了呢?”
“如果那些記憶你會忘掉,那說明記憶本身就不重要。”喪鐘輕蔑地說。
“我不認為是這樣。”阿琳娜的眉毛沒有松開。
“得了,你得學會往前走,我們的合作目前為止都很順利!我們把蝙蝠,沃勒還有那些英雄耍得團團轉!”
阿琳娜猶豫着是否要指出剛剛她在賭場被蝙蝠識破了身份,他們還一道喝了酒,天知道蝙蝠有沒有在酒裡給她下毒。
“還有傑森,你喜歡那孩子,對吧?你喜歡和他待在一塊?你殺了小醜,你把他從那個鬼地方帶出來——”
“我們一起。”阿琳娜大聲說。
“對,”斯萊德竟然應和她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我們一起——你在這個孩子身邊,難道不開心嗎?”
阿琳娜沒法否認。
斯萊德瞧着她,他們的車緩緩停下,他拿起阿琳娜的手包,一切自然又平常,像是每個普通人值得擁有的那種生活。他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在煙霧中看着仍謹慎小心的阿琳娜,他笑了。
“這不就足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