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奇怪。”提姆·德雷克說。
他不知道在同一天,有人站在冰山餐廳的地下賭場中對蝙蝠俠發出了同樣的質疑,但這不妨礙他用一種更禮貌的方式把自己的疑惑分享給女友。
“你是說他抛下你獨自一人調查案件,”芭芭拉沒有一點吃驚,提姆聽見通訊那端有輪椅滾動,水流注入容易,他猜測那是女人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你還沒習慣嗎?那就是布魯斯。”
提姆撓了撓手臂,傷口愈合長出的新肉讓麻癢在他的皮膚下爬動,這點微不可見卻又存在感異常明顯的癢意也鑽進他的腦海,挑動他那根作為偵探的神經。
“這不僅僅是抛下我這麼簡單,他支開了我,B不想讓我參與進這個案子——這太奇怪了!這個案子并沒有什麼危險性!”
“死亡射手剛剛從危重病房裡出來,羅賓。”
“但我隻斷了根胳膊,小芭。”
“感謝上帝,你隻斷了根胳膊,”芭芭拉加重語氣,“你面對的是活了一個世紀的前蘇聯殺手和喪鐘,你還期望從他們那兒得到什麼嗎?”
“我不知道?一個謎底?”他沖着空氣傻笑,又立馬認為這樣太冒傻氣。蝙蝠洞裡隻有他一人,所以他可以坐在輪椅上,假裝那是蝙蝠車排解無法夜巡的無聊,輪椅的輪子滾動,咕噜噜的聲音在山洞裡回響。
突然,他停了下來,他在一個玻璃展櫃前。
那兒有一套已經有點過時的羅賓制服。
“你還記得上一個布魯斯不讓我參與的案子嗎?”
“不,别說這個。”
“你們不能一直……”
“我不想讨論這個。”芭芭拉警告他。
“小芭,這裡面一定有點什麼關聯!”
“……”
他的女友挂斷了他的通訊,這很粗暴無禮,不過提姆沒立場指責芭芭拉,他盯着手機瞧了一會,又瞧了瞧傑森·陶德的制服。
他決定查出謎底。
提姆·德雷克今年二十一歲,他是同輩中的佼佼者。這不僅是說他有遠超出同齡人平均水平的智商和執行能力,也不提他早早就投入英雄行業的偉大志向。他憑借自己的能力成功認出了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在男人心灰意冷之際仍能靠着口才和行動說服蝙蝠,獲得羅賓的位置。
他比那些加起來擁有幾十個博士學位的哥譚反派要偉大多了。
作為一個出色的偵探,他在享受解謎的過程中,也免不了被謎題折磨得徹夜難眠的時刻。于是為了抛開這種顧慮,即使他這時候真的該完成他的大學論文,以免落得肄業的下場,他還是選擇調查布魯斯的行蹤。
首先他再次回顧了蝙蝠的夜巡記錄,哪怕布魯斯又一次讓受傷的羅賓坐冷闆凳,他也依舊擁有蝙蝠洞中的權限——他檢索了一遍,不,沒有異常,蝙蝠俠仍在每一個夜晚暴揍所有敢于挑戰哥譚底線的反派,對幫派老大和地鐵流氓一視同仁,平等地把每個人送進醫院。
那就是布魯斯·韋恩的行程。
這項信息搜集工作更讓人頭疼,布魯西寶貝的人生充斥着繁雜的會議和無聊的安排,足夠讓人昏昏欲睡。
除了一項。
布魯斯在前一天去了瑪莎藝術基金委員會的總部。
這不太尋常。
不太尋常往往意味着線索。
于是在哥譚難得較為平靜的一個傍晚,羅賓邁上了去那座寂靜建築的路程。
傍晚的晚霞是平靜溫柔的橙紅色,瑪莎藝術基金委員會建在一座離哥譚海灣不遠的洋房中,紅色頂部白色牆壁,十分漂亮。在晴朗的天氣裡,從建築頂端能看見海岸線。
可這周邊沒有人來訪,比起韋恩旗下的其他基金會,瑪莎藝術基金專用來資助那些并不出名的畫家,收藏一些可能有藝術價值,也可能是廢品的東西。在瑪莎·韋恩去世後,布魯斯停下了這個基金會的運營,轉而專心去運營其他的城市建築和流浪者的慈善基金,但他沒賣掉裡面的任何一幅畫。
提姆沒來過這兒,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他知道有哪些地方是自己輕易不能打開的,譬如傑森·陶德的房間,譬如這兒。
在這些地方時間是不存在的,其實時間本該是個虛幻的概念,之所以它能在人類身上體現,是靠着皺紋和白發,消失的食欲和不再安穩的睡眠。時間在一些東西上,一些本不會被人在意的畫,一本還沒寫完的練習冊,一個放着幾個紙團的垃圾團上,又長得像是墳墓裡的永恒。
“哦,德雷克先生!”
這兒的管理員,已經是個頭發全白的老頭了,他負責夜間巡視,從他年輕的時候就開始了。他完全沒預料到提姆的來訪,步子還算穩健地朝他迎來,提姆尴尬地咳了咳,“我來這兒看看……布魯斯快過生日了,我想或許能從這裡面找出他喜歡的藝術類型。”
這是個很扯淡的理由,但整個哥譚沒有不知道韋恩對小德雷克先生的倚重,所以老頭極快就相信了提姆,他微微笑着,“韋恩先生前不久才來過,他看了好幾幅人物畫呢!”
就是這個!
提姆在心中替自己擊掌,他随着老頭來到存放畫的倉庫中,一路上符合那些有關油畫的演變曆史——他不擅長這些,他也知道布魯斯不擅長。可等真正見到了那幅畫,他還是吃驚地張大了嘴,“誰——誰畫的她?”
那就是阿琳娜本人!但又不全是阿琳娜,起碼在提姆·德雷克的認知中,阿琳娜,這個先後被紅房子,九頭蛇和神盾局掌握了一輩子的殺手,一定沒有時間在面包房任職。
在畫中,她坐在廚房裡安穩瞧着烤箱,在她的四周,放着牛角包,列巴,沾滿糖霜的巧克力蛋糕,肉桂卷和放在桌上的生面團。她被面包包裹,甜蜜馥郁的氣味似乎能從畫裡傳出來,那種甯靜舒緩的神态應該從未出現在那個前蘇聯殺手身上。
“一位前蘇聯的工程師,她應該去世很久了,這是她的業餘愛好。幾十年前,瑪莎夫人在去莫斯科旅遊的時候碰見了她,那時候她已經患上了癌症了,她把畫全都捐給了基金會,還有一大筆錢——這可不奇怪,很多人這樣做。”
“她還留有别的畫嗎?”提姆急切地問道。
“哦,有呢,不過都沒這幅精心……”
提姆看見了一本小畫冊,有的隻是塗鴉,有的是精美的素描,無一例外,那都是阿琳娜。
女人或站或坐,有時候十幾歲,有時候二十出頭,有時候隻有七八歲的模樣,有時候面目模糊,仿佛是靠着記憶複刻出來的畫像。阿琳娜在拍球,阿琳娜在學校上課,阿琳娜皺着眉,阿琳娜微笑,阿琳娜站在講台上,阿琳娜靠在圖書館的桌邊翻書。
“我聽瑪莎夫人說,畫像裡的人好像是那位畫家的後輩,我猜大概是女兒或者侄女吧,”老頭說,“我見過很多畫,隻有母親會這樣畫自己的女兒。”
一些很殘忍的事拉開了遮蓋的帷幕,提姆忍不住去想,阿琳娜知道嗎?這個當了一輩子殺手的女人,她知道有人替她畫了這樣耗費心力的畫嗎?
“她還活着嗎?我是說畫這幅畫的那位……”提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傻話,但他抱有一絲希望,這世上總有長壽的人。
果然,老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瞧着他,驚訝道:“德雷克先生,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