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他們這種人唯一的歸宿。
而他們的家人不該這樣,或許婚姻的另一方擁有選擇的權利,成年人總是可以決定他們的人生會不會變成一坨屎。可孩子不行,孩子沒有選擇的權利。
三十七歲的斯萊德,家庭裡已經隐隐有了些奇怪的氛圍,哪怕他身為雇傭兵的秘密身份依然堅固,總是會有聰明人嗅到氣味的不對。他以為一開始是艾德琳,然後是格蘭特,最後是約瑟夫,他的小兒子。
他猜錯了。
斯萊德在一次非洲的“長途旅行”回家,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房子,格蘭特不願意見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艾德琳去處理工作上的事,現在她是軍隊文職了。
斯萊德提着行李箱,他發現了自己最小兒子的蹤迹。
約瑟夫在他們新房子的閣樓上。
他們剛剛搬來這個小鎮不久,斯萊德的理由是這兒的空氣更好,能遠離工業城市的污染,但實際上是為了躲避他那些仇家可能的追殺。
喪鐘一向謹慎。
閣樓上有美妙的風景,盛夏的森林也是涼爽的,斯萊德的兒子打開閣樓的窗戶,讓帶着綠意的風吹進來。斯萊德悄悄靠近男孩,發現他正在拼一把槍——
斯萊德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誰給了約瑟夫這把大口徑的槍?他怎麼發現的?斯萊德快速回憶了他的保險櫃和藏着武器的地方,那些地方無一需要密碼。
約瑟夫自己猜出了密碼。
一種混雜着驕傲和恐懼的新奇心情襲擊了斯萊德,他清清嗓子,那個男孩發出聲響,“爸爸。”
“約瑟夫。”斯萊德說,他不知道該幹什麼,是呵斥孩子把槍放好還是警告他别告訴艾德琳,如果他教會約瑟夫用槍,他會不會被艾德琳謀殺。
約瑟夫驚恐地想把槍藏起來,但藏了一半,他止住了動作,“你有很多把槍。”
他在試探自己,斯萊德笑了,他勉強嚴肅地說,“非洲是個很危險的地方。”
約瑟夫撇撇嘴,“你知道我上中學了吧,老爸?”
“哦。”斯萊德差點忘記了。
他的情緒瞞不過約瑟夫,男孩的表情又陰沉了幾分,“你不知道。”
“我很忙。”
“忙着用槍?”男孩嘲諷道,他笨拙地擺弄那把槍,“還是忙着在非洲做生意?媽媽知道嗎?”
“你媽媽知道你偷偷拿槍嗎?”斯萊德反問。
他瞧見男孩的臉慢慢漲紅,他實在不知道約瑟夫遺傳了他和艾德琳誰的性格,但他确信,他們不管是誰的性格裡,都沒有這樣柔軟的一面。
“如果我不告訴媽媽,”他吞吞吐吐地說,“你也不告訴媽媽。”
“成交。”斯萊德笑了,他沖男孩伸出手掌,讓約瑟夫把槍交出來,男孩不情不願地遞給他。
“我聽說有些地方,如果有持槍證明,我們可以去打獵,”約瑟夫擡眼瞧他,“像是……阿拉斯加什麼吧,我聽同學說的。”
這果然是他的兒子。
那股陌生的情緒在讓斯萊德手足無措,他和一個長着他頭發和艾德琳眼睛的男孩坐在初夏的閣樓裡,這個男孩可能恨他,但又止不住親近他。他和這個男孩的隔閡還處在可以彌補的地步,他是個比自己父親更好的男人。
“如果你足夠聽話,”斯萊德說,“我可能會考慮。”
約瑟夫的臉再次紅了起來,不過這次可能因為怒火,斯萊德拿着那把槍,他聽見了艾德琳回家的聲音,冬青在通訊裡提醒他别忘記明早的“航班”。斯萊德把那把槍塞進行李箱,走下吱吱呀呀的閣樓。
“爸爸。”約瑟夫叫他。
斯萊德回頭,他看見那個男孩站起來,咬着牙想說些什麼。
“如果……”男孩說,斯萊德皺了皺眉,約瑟夫的神色又變得冷淡起來,“算了,反正你也不在意。”
約瑟夫想說什麼?
斯萊德再也沒機會聽見了。
是他發現了斯萊德的秘密身份,知道割開他喉嚨的災禍是因為他父親造成的?他想去像朋友一樣打獵?還是他想要斯萊德這次在家留的久一些,别和艾德琳吵架了?
斯萊德沉默地關停熱水,他逼迫自己從繁雜的思緒裡抽身,把注意力集中在疲憊的身體和身上的傷痕,還有那些唾手可得的利益上來。
阿琳娜已經倒在病房的另一張床上,斯萊德的動作驚醒了女人,金發女人挪了挪身子,給斯萊德空出了一點地方,她仍閉着眼,“别害怕,我現在已經累到沒力氣殺你了。”
她的刀和槍都放在枕頭下。
“你殺不了我。”斯萊德說。
他把匕首綁在自己身上,在遠離阿琳娜的那一側放了一把槍。
然後他倒在那張狹小的床鋪上,女人把一條腿搭上他的身子,柔軟的金發掃過他的耳朵。超級士兵也需要休息,更何況他幾乎經曆了一整晚的高強度作戰,肋骨被血清修複帶來麻癢,更令人昏昏欲睡。
可不知道為什麼,斯萊德的大腦仍在在運轉,他懷疑是阿琳娜讓他警惕,是躺在床上的傑森·陶德身上的醫療儀器太吵,是剛剛冬青的話讓他生氣。
阿琳娜睜開眼,“斯萊德。”
“如果你不睡覺你可以出去搜集情報。”
“我正要入睡。”
“好吧。”她又合上眼。
“我在想這個男孩能給我帶來多少錢,”斯萊德看着天花闆,“如果他給我的價款不讓我滿意,或者他沒法及時給我提供情報,我會把他轉手賣給别人。”
“當然。”阿琳娜打了個哈欠。
“你覺得紮斯會在哪兒?我們可以先跟蹤蝙蝠,他肯定不會放任這群瘋子在哥譚亂竄。”
“好主意。”
“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娜塔莎·羅曼洛夫一定沒法找到我頭上。”
“斯萊德,”阿琳娜抽出一隻手,她在半夢半醒中,用那隻擰斷許多脖頸的手在斯萊德胸口拍了拍,“你做得很好。”
斯萊德有一瞬間認為阿卡姆的瘋病感染到了這個女人身上。
“傑森·陶德不是你犯的又一個錯誤,起碼到目前為止不是,”女人迷迷糊糊地說,“睡吧。”
斯萊德·威爾遜盯着天花闆好一陣,或者說最多不過五分鐘。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