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夢裡永遠參雜着風雪。
一開始他和一個金發小男孩奔跑在街道上,破舊的靴子把潔白的雪踩成泥水,寒風吹過建築漏風的窗戶。接着他們跑向建築的盡頭,身旁的男孩成了健壯的士兵,他們一同匍匐在戰壕中,金發男人的臉被炮灰熏的灰黑,男人轉頭露出笑容,樹枝上的冰雪噗噗落下。
冰雪凍結了戰争,他随着火車落下山谷,噗通噗通,那是他心跳的擂鼓聲,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他睜開眼,世界成了冰雪中的城堡,城堡裡有無數的漂亮女孩,她們管他叫老師。一個個紅色,金色,黑色的腦袋站在他身前,她們彎腰如同天鵝般優雅,臉蛋比花朵還稚嫩,而他握住她們的手,教她們如何隔斷敵人的喉嚨。
誰是敵人?
他是誰?
有人管他叫士兵,有人管他叫殺手,惡魔,混蛋,冷血的人渣,教官,維克多,還有——
誰是巴基?
冬日戰士睜開眼,他周邊的冷氣未散,冰雪仍包裹着他,肌肉還在僵硬,他就恢複了神智。
有個眼熟的女人踮着腳,側着頭瞧他。女人個子挺拔,隻用微微踮腳就能同他平視,她有雙極大的藍眼睛,沒精打采地耷拉着,在那張消瘦的臉上顯得極為可憐。
如果忽略她手上巨大口徑的柯爾特蟒蛇的話。
“這是風險,”女人身旁的男人開口,“洗腦在他身上的成功概率不高。”
“那麼你可以親自殺死美國隊長,郎姆洛。”女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同他對視,冬日戰士望着女人擡頭的神态,他突然想起了灰暗城堡中的一張臉,那時候這雙眼睛也是這樣總是散發困意——
頭疼欲裂。
好在身前兩人沒有在意這種細節,仍在繼續争論。
“那是你的任務,士兵。”叫郎姆洛的男人厲聲道。
“我救了你的命。”
空氣安靜了一瞬間,郎姆洛清清嗓子,“我沒有要求你這麼做,你應該繼續追擊——”
“我救了你的命。”
“聽着,哇哦,我很感謝,女士,”郎姆洛擡起雙手,“但這并不能代表什麼,你得清楚這點。”
“我救了——”
“你能說點别的嗎?”
金發女人的槍口往上擡,她擡擡眼皮,擡手指向自己的左肩,“我從任務目标手下救了你該死的命,為了防止你的腦袋被鋼絲削下來,或者你的臉被毀容然後埋在一幢房子下——那顆子彈嵌在了我的左肩,現在能不能讓我們快點,抛開我救你的事實,在我脖子上的炸彈爆炸之前殺掉美國隊長?”
女人最後一個單詞脫口而出後,在場所有人臉呼吸都放輕了,數十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冬日戰士的表情,女人的槍抵住了他的下巴。他知道這種口徑的槍,在這樣的距離下,隻用一槍就能讓他的大腦如同煙花般爆開。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動作,可他的記憶全部被大霧掩埋,有個傻乎乎的金發士兵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沒有動作,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包括那個用槍抵着他的女人,女人後退兩步,瞧着郎姆洛。那個監管他的男人,停留在原地抽了根煙,煙頭在空氣中一明一滅,好一會,郎姆洛才點頭,他對着女人聳聳肩:“好吧。”
“不客氣。”女人冷淡道。
“隻是記得你脖子上的炸彈,小美人,”郎姆洛沖女人比了個誇張的手勢,“美國隊長死了,你才能活着,如果你再失敗——砰!”
女人打了個哈欠,沒人能從她的臉上瞧出她是否害怕。冬日戰士邁出冷凍艙,她就安靜地站在一邊,郎姆洛讓她們拿着裝備上車,她就支着下巴乖巧地坐在副駕。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着被規訓多年的結果,像一個大号的士兵娃娃,可她又總是垂着眼皮,對周遭的一切充滿疲憊。
——她是誰?
*
他們驅車到了紐約的一片老建築附近。
這兒的街區有個廢棄已久的籃球場,幾個青少年在裡面嘻嘻哈哈地玩滑闆,周遭散落着煙盒和一些粉末。
郎姆洛搖下車窗,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槍,一個男孩尖叫一聲,他狼狽地從滑闆上跌落。他的同伴同樣也吓得屁滾尿流,架着男孩和滑闆,一溜煙的跑了,隻留下空地中心,他們閑極無聊生的一堆火。
郎姆洛伸伸筋骨,他按按耳機:“目标會在六點一刻的時候到這兒附近。”
冬日戰士沒有搭理他,他坐在車内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而那個金發女人擡擡眼皮搖下車窗,滿不在乎地嗯了一聲。
郎姆洛咂咂嘴,冬日戰士猜測那個女人在九頭蛇的受重視程度可能超過自己。因為沒一會,郎姆洛走進附近的一幢建築,再回來時,他手上抓着一個紙袋,紙袋印着一個古怪女人的綠色頭像,散發出咖啡和牛奶的香氣。
“星巴克。”郎姆洛說。
金發女人抽了抽鼻子,她那頭漂亮的金發披散在身後,“這是什麼?”
“咖啡,你們倆在這兒太古怪了,喝咖啡吧,沒人在意喝咖啡的人,”郎姆洛把紙杯遞給他們,“我加了很多糖,因為我認識的俄國人都他媽——”
“哦!美國咖啡!謝謝!我喜歡糖!”女人堪稱歡快地接過杯子,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冬日戰士沒有動作,他靜靜地瞧着郎姆洛,直到男人不耐煩地把紙袋丢去一旁。甜蜜滾燙的液體浸入他們的身體,在場有幾分鐘沒人講話,他們坐在車上,看着晚風吹過,幾張海報在空中飛舞,有一張落在了他們前面。
郎姆洛的身體緊繃起來。
“媽的。”他說。
那真是張古怪的海報,冬日戰士從不在意這些,可那張海報上,幾人穿着色彩鮮豔的衣服,有全身金紅石盔甲的機器人,有人拿着盾——複仇者聯盟?誰他媽會管自己叫複仇者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