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郎姆洛清清嗓子,他露出一個緊張些的笑容,“阿琳娜。”
原來那個女人叫阿琳娜。
“感謝你那一槍,”他慢吞吞地說道,“我沒想到你那時候會開槍救我。”
女人挑起眉毛,喝光了最後一口咖啡,呼吸中都帶着奶油的香氣,她警惕地向後縮了縮,“呃,不用謝?”
“考慮以後我們或許會經常共事……你是什麼時候加入九頭蛇的?”
阿琳娜坐在副駕,火光印在她的側臉上,她恍惚了一小會,搖搖頭,“我記不清了。”
郎姆洛明顯松弛下來,他咧開嘴,“隻是随便聊聊。”
“我……”女人眼神放空,“過去沒有意義,我現在是九頭蛇的士兵,我……這是我的使命,如果我曾經被放棄,那就是我失去了價值。九頭蛇找到了我的價值,所以我為九頭蛇工作。”
這段回答讓郎姆洛極度滿意,男人捏扁了手中的空咖啡杯,笑容也真情實意了起來,肩膀放松,肌肉舒展,他微笑道:“準備,士兵們。”
冬日戰士的手搭上車門,他也是士兵,士兵總是受命令控制。
阿琳娜沒有動。
“你能幫我再買一杯咖啡嗎?”她問。
郎姆洛愣在原地,“時間不夠了,阿琳娜。”
阿琳娜失望地垂下眼睛,火光讓她蒼白的臉多了一絲活力,她鄭重地舉着咖啡杯,上面的綠色女人頭像正對着郎姆洛,她再次開口請求,“再幫我買一杯咖啡吧,那用不了多久。”
郎姆洛敏感地意識到了一些事,他臉上的表情緩緩凝固起來,右手靜悄悄地伸向腰間的槍,語調依舊輕快,“不如下次,阿琳娜,你以後會有很多機會出來逛。”
他們在微弱的火光中對視,冬日戰士茫然地保持握住車門的姿勢,而坐在前排的男女都神情嚴肅。隻不過男人緊繃地像捕獵前的獵豹,火光印上他額前的汗珠,女人卻垂眸低眉,神情淡然得像中世紀油畫裡走出來的幽靈。
“你應該去的。”阿琳娜說。
隻一瞬間,她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起,炮彈一般地撞進了男人懷裡!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内,女人較小的骨架反而成了天生的優勢!更何況她的力量不輸男人,九頭蛇朝她體内注射了和冬日戰士血液裡同樣的血清,她肌肉暴起時如同母獅般兇猛,綽号交叉骨的男人被重重撞擊在駕駛座上,頭腦發暈。
清脆的骨裂聲在車内響起,男人想要拔槍的手被女人徒手捏碎,他剛要張口沖耳機裡說些什麼,女人的頭槌差點讓他咬斷了舌頭。他努力試圖伸出左手讓駕駛座的靠背向後倒去——他成功了,女人并不熟悉現代汽車的構造。
“去你媽的!”郎姆洛沾血的臉上露出笑容,他夠到了藏在椅背的手(槍!
可惜下一秒,這個前蘇聯特工轉手把左手的星巴克杯子朝他臉上擲去,在郎姆洛視線被隔絕的一秒鐘。阿琳娜左手的袖口中滑出的匕首捅進了男人的喉嚨,血沫隔絕了氧氣,她的右手死死捂住男人的嘴,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
“謝謝你的咖啡。”她說。
她一直等到郎姆洛徹底咽氣,瞳孔渙散,然後一根根把男人握槍的手指掰開,碾碎男人的耳機。這才松開手,讓男人滑落在座椅上。冬日戰士冷眼瞧着這一切,他在昏暗的車内與喘着粗氣的女人對視。
阿琳娜張了張嘴,她低聲請求冬日戰士:“不要完成任務。”
這不可能,他是士兵,是九頭蛇的武器。一套被強行植入進去的程序在他腦内機械運轉,這套程序殺死了那個在布魯克林的男孩。哪怕男孩正在心底怒吼,質問他到底在做什麼,眼前的女人是戰争的受害者,是他同病相憐的戰友,是一個經曆無數折磨的可憐蟲。
他的鐵手握緊的一刹那女人就向後躲去,阿琳娜反手握槍,但已經太遲,鐵手穿過駕駛座的椅背如同穿過泡沫,輕易地掐上女人的喉嚨。
通往自由的鑰匙在他手上掙紮,女人尖叫嘶吼,使勁試圖掰開他的手指,但這隻讓她磨破了指尖。
“史蒂夫·羅傑斯,你有印象嗎——娜塔莎·羅曼洛夫!!”她吼叫着一些名字,“維克多!維克多!老師——松開!我是阿琳娜!我是阿琳娜!!”
他的手仍在收緊,腦内那個穿着軍裝的男孩嘶吼的聲音同女人一道,讓他頭暈目眩。女人眼球凸起,雪白的肌膚上血管蚯蚓般扭動,她掙紮了一會,用腳踹他,試圖夠到她的刀,想用電擊讓手臂痙攣,這一切都失效後,她突然停止了動作。
那雙漂亮的眼睛合上,金色的睫毛微微顫抖,她四肢垂下,口裡無力地用俄語喊着:“媽媽,媽媽——”
冬日戰士燙了一般地把手松開,時隔多年,詹姆斯·巴恩斯的靈魂再次突破禁锢,他從沉睡中蘇醒,把歲月帶來的風霜和殘酷訓練帶來的痕迹盡數抹去。
他回憶起來了很多事。
史蒂夫矮矮小小的穿着不合身的軍裝,他在舞會的時候和女孩兩兩相望。西伯利亞紅房子的基地裡,有個紅頭發的女孩出類拔萃,她穿上芭蕾舞鞋,單腳跳躍時美得不可思議。阿琳娜在基地的一角打盹,女孩每次考試都排在倒數第二,但他清楚這不是女孩的實力,娜塔莎也清楚——
他們誰也不說。
車内隻能聽見阿琳娜細微的啜泣聲,女人的淚珠在落在座位的皮革上,濺出一滴小小的水花。阿琳娜的啜泣逐漸轉換成嚎啕大哭,女人的哭法毫無美感,她嗓子裡發出不聲調的音節,各種語言混合地從嘴裡蹦出來,巴基默默地拍上她的肩膀。
好一會,女人才顫抖地收住了哭聲。
他們走下車,迅速清除了附近的痕迹,阿琳娜變化很大,她現在已經是個完全的女人了,脫離了少女的姿态,曲線成熟而妙曼。另一方面,她又還是巴基印象中的那個女孩,阿琳娜彎下腰,她撿起那張複仇者聯盟的海報,送進火堆。
“你記起了多少?”詹姆斯·巴恩斯問。
“很少,”阿琳娜抽抽鼻子,“我想起來了娜塔莎,我記得你過去會在沒人巡邏的夜晚看娜塔莎跳舞——我說你肯定是美國佬,你的語言習慣不對,她不信呢!”
巴基抽抽嘴角,笑了,他們注視着火舌舔過美國隊長和黑寡婦的身影,紙張變得焦黑,阿琳娜把星巴克的紙杯也一起丢了進去。
她突然塌下肩膀,指指燃燒的英雄海報,臉上的淚痕還沒幹。
“看啊,”她輕聲說,“我的姐姐。”
又指指她自己,她手上的血,肩上的彈孔,脖頸後的炸彈,身後汽車裡的屍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