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女孩非常平靜,“我每門課都是倒數第二,我們是末位淘汰制度,姐姐。”
“紅房子不會允許一個七年還沒畢業的士兵存在!”
“嗯,那老大最好别這麼死闆,”阿琳娜打了個哈欠,“現實總是很難接受。”
娜塔莎的一巴掌打開阿琳娜的槍口,女孩咕哝兩聲,沒敢開口。
“他們會殺了你,”娜塔莎的聲音輕到要消失在風雪中,“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士兵一文不值。”
阿琳娜這時候才像是真正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的臉因為基地外部的風雪動的通紅,連鼻尖也泛上了粉色。女孩搖搖頭,退後兩步,她指着自己的腦袋,語氣依舊沒有波瀾。
“我記得所有的事,”她的手指從太陽穴那裡挪開,搭上娜塔莎的肩頭,阿琳娜沖她露出第一個笑容,“祝你一切都好,我親愛的姐姐。”
阿琳娜太天真。
太蠢,太可笑。
她以為靠着她的過目不忘給自己保留一份利用價值,能在戰火紛飛的世界留有一份容身之地,可世界從不會按照最好的方式運行。
在她們時隔多年重逢的夜晚,娜塔莎宿舍的床上多出一個金色的腦袋,阿琳娜霸占了她的床鋪,隻穿一條睡裙在上面翻滾。
“娜塔莎,娜塔莎,”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拖長聲音,沖人毫無顧忌地撒嬌,“我們一起睡。”
——我們不是家人!
這句話被娜塔莎吞進肚子。
她帶着驚訝和警惕瞧着那個在他床上挪動的女孩,震驚于這麼多年了阿琳娜的腦子毫無長進——她們不是家人!那隻是一次任務!她有自己的媽媽,阿琳娜也有自己的媽媽,紅房子和她們說她們是被媽媽出賣了,但——誰知道呢!
家人應該互相扶持,家人不會七年了對彼此不聞不問。
家人不會讓姐姐成為刺客,妹妹成為殺手——葉琳娜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才八歲,阿琳娜一直想回家看看她的小狗,她該帶她走的,她該帶她們走的。
娜塔莎一聲不吭地掀開被子,她擡擡下巴,阿琳娜就快樂地挪去一邊。
在黑暗中,她們互相抱着,娜塔莎聞見阿琳娜頭上淡淡的香水味,就知道女孩又違反了規定,但她實在懶得開口,隻是默默地想着更複雜的計劃。
“你和教官談戀愛了。”阿琳娜說。
“組織想把你送去結婚。”娜塔莎說。
她們同時開口。
“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
她們又同時閉嘴。
兩人把被子拉高,黑暗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她們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阿琳娜的身體微微發抖,娜塔莎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她。
“你如果想繼續下去,”阿琳娜悶悶地說,“你得更小心,他不是蘇聯人,組織不會信任他。”
“他沒有對我撒謊。”娜塔莎反擊道。
“他不是蘇聯人,他不是,”阿琳娜很堅持,“他有時候說話的語序不對,娜塔莎,他的母語不是俄語——但如果他真是蘇聯人,或者如他所說在這兒出生的人,他怎麼會不說俄語呢!”
“……這太荒謬了。”娜塔莎低聲說,她開始理解阿琳娜是怎麼在天才兒童裡脫穎而出了。
隻不過那場比賽是件天大的壞事。
“跑吧,娜塔莎。”女孩的聲音輕柔。
娜塔莎的肢體僵硬,但阿琳娜這次溫柔地抱住了她,女孩的耳語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知道的,他們會讓我記住所有事,我是紅房子的大腦,我發現——”
“夠了。”娜塔莎厲聲說。
“紅房子在變化,有什麼東西滲透了進來,”阿琳娜沒有停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娜塔莎,你是我們中最好的那一個,你是為了一些偉大的事情存在的,一定有人這麼告訴你,可,不,你不應該為這些事存在。我們是一個偉大國度的基石,但我們絕不是為刺向私欲生存的刀。”
娜塔莎借着微光,她頭一次看見阿琳娜激動的模樣,女孩的藍眼睛含着淚水,“跑吧,娜塔莎,姐姐,離開這裡,你值得更好的日子——”
“你先走。”娜塔莎說。
“不。”阿琳娜一下子縮進被子裡,她的聲音隔着被子傳出來。
娜塔莎從不縱容她,她冷哼着把女孩剝出來,“聽我說,紅房子之所以把你派出去,是因為你被取代了——”
阿琳娜瞪着眼:“誰?”
“機器,”娜塔莎輕聲說,“人會背叛,但機器不會,有發明了能記住一些的機器,他們管這個叫硬盤——你想結婚嗎?”
“當然不,”阿琳娜垂着眼,“或許他很好,可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再說了,紅房子一定會派我去獲取情報,我殺人還行,但我不太擅長這個。”
“你壓根一點也不擅長,”娜塔莎歎氣,她把下巴擱在阿琳娜的發絲上,“那就走,我會給你情報,你可以在婚禮那天逃走。”
“娜塔莎——”
“聽話,士兵,”她的語氣一下子嚴厲起來,吓住了阿琳娜,她看着女孩瞪起眼睛,圓溜溜的,像初春森林裡的松鼠,于是她笑起來,“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可以去歐洲,可以去美國,養一條狗,找一份工作——我會來找你。”
阿琳娜眨眨眼,“你會嗎?帶着你的小情人?”
娜塔莎不輕不重地拍了她一下,笑了,“我會。”
那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