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郎君痛飲此杯。”
這是非喝不可的意思了。
“沒事的知行。”李玄玄轉過臉,袖角輕輕拭去唇邊的血迹:“喝了吧,頭杯酒不喝可是對主人家的不敬。”
見裴知行還是不為所動,她湊近他身旁,壓低聲音道:“别忘了我與你說過的話,若你還想從這裡全身而退,就必須遵守這邊的規則。”
裴知行唇角抽搐了一下,他一仰脖,将金盞中的液體飲盡。
才喝下他便後悔,金盞裡根本就不是李玄玄所說的助興的酒,濃烈的血腥氣從喉頭翻湧上來,嗆得他咳嗽了幾聲。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重重地将金盞放在食案上,拿起銀箸想夾幾口菜掩蓋住滿嘴的血腥味。
手腕被輕輕扣住。
李玄玄對他輕輕搖頭。
他立即會意,隻好丢下銀箸,氣惱地甩開她的手。
“諸位!”白二郎再次說道:“這第二杯酒,我想敬一敬兩位貴賓。”
庭院内頓時一片寂靜。
衆賓客停下了酒箸,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齊刷刷盯着他們二人。
白二郎狡黠一笑:“二位貴客可是代表着塗山郎而來,是我們今夜最尊貴的客人,讓我們敬他們一杯!”
翠梢與朱櫻再次擡手,這次金盞裡冒出的不是紅色液體,而是如琥珀般色澤純淨的清酒,酒香濃烈,清酒散發出金色的光暈,就像是将月華盛進金盞裡。
面對這色香俱全的珍馐,裴知行警覺起來,越是美麗的東西毒性往往就越大,普通的酒可不會發光,這杯酒,可能比方才那杯血酒更甚。
“此酒名為光玉,是我們現任家主的女兒紅。”白二郎看了塗山玥一眼,又直勾勾地盯着李玄玄:“雖不是十分名貴的酒,但年頭與功效在酒裡算是數一數二,其中的玄妙,貴人喝了便知,還請貴人不要客氣,盡情暢飲!”
李玄玄此刻卻沒了方才那番爽快,她摩挲着盞口,亮光在她的指尖流轉。
這便是妖怪的狡詐之處,他會以誠意待客,若你收下他的這份誠意,便能相安無事,若你不買賬,他便有由頭來害你。
這位白二郎便是在與自己玩文字遊戲,他雖然看似誠意滿滿,卻刻意向自己隐瞞了喝這酒的後果。
她自小跟着師父與大師兄,對妖怪們的秘密如數家珍。
這不是一般的酒,而是帶着妖力的酒,對于妖怪來說,這的确是珍品,但普通人若是喝了,身體會因承受不住酒裡的妖力暴斃而死。
從收到塗山烨寄來的那封書信她便覺得奇怪。
大師兄明明與家裡關系不好,為何還要讓她來走這趟龍潭虎穴,就不怕這群妖怪遷怒于她,将她置于死地。
還有那句“肅清家門”究竟是何意。
要肅清誰也不說清楚一些,太和山就差這點墨嗎?還是說由着她的性子來辦?若是這樣,她待會兒便第一個将這讓人不舒服的白二郎給肅清了。
裙下的幌金繩又悉索移動了一下,李玄玄斂斂神,隐藏起自己的殺氣。
方才那看門的老頭将皓月刀收進箱子裡,他一轉身,李玄玄便讓幌金繩帶着刀鑽進自己石榴裙下,此刻,刀正綁在她腿上。
李玄玄放下酒盞,道:“我隻聽家主的,家主讓我喝我便喝。”
塗山玥始終垂頭抽泣,聞言,她蛾眉微蹙,帶着幾分遲疑向白二郎私語道:“二郎,要不還是算了吧。”
“算了?你什麼意思?”白二郎揚起眉,神色逐漸兇狠:“怎麼?今日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塗山烨自己不來也就算了,随便找個人來打發我,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他既敢派人來,便該知道這裡的規矩!”
塗山玥縮了縮身子,低眉斂目道:“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她是兄長的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兄長怪罪下來……”
一陣鐵鍊滑動的聲音伴随着金玉聲,紅袍掃過,食案上的酒食灑了一地,白二郎掐住塗山玥纖細的頸脖,将她壓在食案上。
身旁伺候的婢女吓得尖叫一聲,退得遠遠的,而場上的其他賓客仿佛視而不見,照常觥籌交錯,誰都不敢上前阻攔。
“兄長?你還在做夢呢?”
白二郎附在她耳邊咬牙道。
“塗山烨早就不要你了,就像抛棄我們一樣。”他死死掐住塗山玥的下颌擡起:“你好好看看面前這個女人,塗山烨為了她,半世的修為都能拱手相讓。你呢?!你有什麼?你還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塗山玥的淚水順着臉頰流到食案上,與光酒混在一起,粼粼光影照在她支離破碎的臉上。她擡起眼看着庭院裡的賓客,這些都是她昔日的家臣,此刻卻無人敢擡頭看她一眼。
“貴人。”朱櫻害怕地躲在李玄玄身後,她輕輕扯了扯李玄玄的袖袍,小聲哀求道:“求貴人說句好話吧,不然我們家主今晚可不好過了。”
李玄玄撇撇嘴。
這家主也太過窩囊了,明明也是能力斐然的大妖怪,要弄死旁邊這白二郎簡直輕而易舉,卻還能被他騎在頭上,性格竟與那狂妄肆意的塗山烨全然相反。
她冷冷開口道:“大喜的日子,白二郎何必為難家主。”
“不就是一杯酒嗎,我喝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