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身旁的翠梢回答,李玄玄向前揚起下巴,道:“看到前面那口缸沒,酒都在那裡頭呢,它可是今夜的重頭戲。”
裴知行擡首向前望去,院中果然擺着一口大缸,可周圍卻不見打酒的仆從。
朱櫻笑嘻嘻地靠過來,玉指點了點李玄玄的臉頰,嗔笑道:“看來塗山郎沒少帶貴人出去應酬,連這點妖怪們的小秘密都知道。”
翠梢也附和道:“今夜這酒可是我們家主的女兒紅,其中的妙處貴人一飲便知,待會二位貴客可得喝盡興了。”
李玄玄想起大師兄曾說過他有一千多歲,那他的胞妹怎麼也得有五六百歲吧。
五六百年的妖酒可是好東西,她還從未喝過,看來今夜有口福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興奮地扭扭身子。
裴知行跪坐在她身旁,脊背挺得筆直。
李玄玄金钗上的流蘇擦過他的臉頰,還挾帶着她身上香甜的氣息。
他神色怪異地瞥了李玄玄一眼。
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好樂的,一想到她說這裡是妖怪的老巢,他就覺得此處危機四伏。他們說是作為賓客參加婚禮,人還未到,卻先吃了一記下馬威,作為家主的新娘子又不待見他們,可以說,他們現在處于極端劣勢。
他環視四周,光是能看見的少說也有數百人,現下又沒有兵器傍身,待會若是發生什麼變故,光憑他們二人很難全身而退。
也不想想自己的處境,真不知道她怎麼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來抄家的,希望那真是句玩笑話。
方才雖信誓旦旦地說會将自己帶回去,卻沒說是活着帶回去。
裴知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微微欠身離她坐遠了些。
好在周圍的賓客對他們都不甚在意,他們大都或坐或立在庭院裡觀月,另一邊的地席上跪着幾名手持樂器的樂伎,也都仰頭望着天空。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麼。
李玄玄顯然知道其中的緣由,她此刻正與那些賓客們一樣百無聊賴,正撐着下巴盯着月亮發呆。
“宴會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人都在等什麼?”他向李玄玄問道。
“等時機,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李玄玄揮揮袖袍,掩住口鼻打了個哈欠。
“什麼時機?成親的吉時嗎?”
“等月亮最圓的時候,那是妖怪們的吉時。”
她舉起食案上的空盞對着明月:“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一陣夏風拂過,整個庭院突然亮了起來,裴知行猛然擡頭,庭院上空漂浮着的花燈也都叮叮當當讓開,為月光騰出一塊位置,天色大亮,照得整個庭院好似撒上一層鹽粒。
李玄玄揚起唇角:“來了。”
庭院裡越來越亮,漸如白晝,但光芒不是來自天上的月亮,院裡那口平平無奇的大缸,此刻正向外迸射出金色的光芒。
“吉時到!開宴!”
鬼魅的樂曲響起,幾位衣着清涼的舞伎款款來到庭院間,為賓客跳舞助興。
仆從們忙碌起來,将一道道佳肴端上食案。
裴知行擡眼掃去,畢羅、蝦羹、炙羊肉、格食、鹿脯、粉餌、巨勝奴等各色珍馐一應俱全,看上去與尋常婚宴的菜式相差無幾,甚至還要更精緻些。
可這畢竟是妖怪的婚宴,再精緻的菜也不能引起他的食欲。
此刻跪坐在他們身旁的兩位婢女擡手示意,鮮紅的液體便緩緩從金盞底部冒出。
裴知行蹙起眉,朝酒盞裡瞄了一眼。
液體鮮紅黏稠,散發着一股血腥味。
他想起那些記載着神鬼之事的書,在那些怪力亂神的故事裡,妖怪是會吃人的。
“這是什麼?該不會是某個人的······”
李玄玄此刻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她嫌棄地二指捏起酒盞晃了晃,盞壁上便挂滿濃稠的血色。
她将金盞移至鼻下嗅了嗅,松了口氣:“不是人的,狐狸的惡趣味,隻是用來助興的酒。”
幾聲拍掌聲傳來,在場的賓客瞬間安靜下來。
上座的白二郎大聲道:“敬明月!賜予我們無窮的妖力!”
“敬明月!”賓客們齊聲附和道,将盞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李玄玄用袖袍掩住臉,也将金盞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見裴知行遲遲沒有舉杯,翠梢笑眯眯地提示道:“請郎君痛飲此杯。”
裴知行握緊金盞,道:“若我不喝呢?”
翠梢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笑眯眯的神色,她咧開嘴,露出滿嘴尖銳的獠牙,森森鬼氣從她齒縫中露出,顯得笑容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