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有幾步之遙,莊聿白此刻的心七上八下。應該說些什麼才不顯心虛吧。可說些什麼呢?
“親事還退麼?”“親事定下來了?”好像都不合适。
莊聿白幾次暗暗提氣,話到嘴邊,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來。不過好在孟知彰并沒打算同他交談。
莊聿白看着孟知彰路過自己身邊時,視線若有似無地在自己臉上掃過,像貓尾巴輕輕掠過脖頸,癢癢麻麻的。
孟知彰沒退婚,他自己說的,像是炫耀自己的戰鬥成果,語氣中不無自豪。
莊聿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随孟知彰進到房内在椅子上坐了。面上挂着随和又得體的标志性笑容,心中卻盤算還是早些離開才是。
婚約還在,若被孟知彰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己吃了大虧都沒地說理去。
孟知彰去書架暗格中翻出一個長方形包裹,層層打開,将其中一個信封狀的東西取出來,是一個裝訂精緻的帖子,紅色的,鑲描着金黃色的邊。
孟知彰神情凝滞片刻,像在回憶,更像在暗自謀劃。
離得遠,莊聿白看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但能肯定必是珍貴之物。難道這孟知彰家還有什麼祖傳寶物?算了,再值錢的寶物也沒有自己這一世清白珍貴。
天黑了就走。莊聿白下定了決心。
“莊聿白。”不輕不重的一聲。
“嗯?”莊聿白太久沒聽人喚自己就名字。他下意識應了一聲。
可他立馬反應過來,視線去找聲音出處,正撞上孟知彰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黝黑深邃,意味難明。
他知道自己的真實名字?!
難道他早就認出了自己?難道他當真一直以來都同自己演戲?莊聿白眼神閃爍,他承認自己慌了。
“莊聿白。”孟知彰盯緊莊聿白的眼睛,乘勝追擊又重複了一遍。
有那麼一瞬,莊聿白可以百分之一萬地确定,孟知彰此刻就是在質問自己,語氣甚至帶着警告,憤怒的警告。質問為何一直隐瞞身份、欺瞞于他。警告自己膽敢再不說實話,今日這道關算是過不去了。
莊聿白喉嚨發緊,後背緊繃,額頭細汗不停往外滲。
親事還在,孟知彰哪怕此刻強了自己,都是合理合法的。他看了眼門外,沒用的,跑是跑不掉的。打?十個自己也不是孟知彰的對手。
莊聿白腦中快速運轉。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還是“從實招來”吧。
就說自己穿越來的,根本就不是他的那什麼未婚夫郎。而且自己是直男,也永遠當不了他替身文學裡的白月光。
山高水長,就此别過。
莊聿白微微調整下坐姿,深吸半口氣,正欲開口告别,手上卻多出一個杯子。
被塞進來的,帶着體溫。
“‘莊聿白’這個名字怎麼樣?”孟知彰聲音淡淡,揮揮手上帖子,“定親帖。”
“……什麼?”莊聿白聲音從喉嚨裡溢出,小的像是自言自語。
“我未婚夫郎,叫莊聿白。”孟知彰視線若有似無地在莊聿白眼尾的朱紅色淚痣上打了個轉。
莊聿白眼角被燙了一下,他忙别開視線,低頭去擺弄手裡的茶盞。人在尴尬的時候尤其忙碌。
茶湯清亮,碧如青苔。或許摩挲得時間太久,莊聿白覺得應該喝一口,才不算失禮。茶盞被略帶僵硬地舉到半空……不對,還是應該先回一句什麼。
“……哦。”莊聿白索性收會茶盞,調整語氣,盡量過濾掉任何一點心虛的成分,故作輕松補充道,“真是個好名字。”
茶湯溫涼,莊聿白“咕咚咕咚”喝起來,他盡量放緩速度,希望小小的茶盞能幫自己遮掉一些尴尬。
孟知彰也端了杯茶在手上,若無其事品着,餘光時不時在莊聿白身上打量,片刻,輕描淡寫道:
“你打算這幾日就走?”
最後一口茶還沒來得及咽下,莊聿白嗆得猛咳起來。不知是被茶嗆的缺氧,還是心思被無情戳穿後的窘迫,莊聿白覺得臉上很燙、很脹。
還是被看出來了。自己收拾好的包裹應該藏到櫃子最深處的,莊聿白暗暗怪自己大意了。
一方折疊得如刀裁的巾帕遞到莊聿白面前:“可否再緩幾日?”
看似提問,孟知彰并沒有給對方留回答的時間,仿佛這不是一個請求,隻是單方面的決定,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不容置疑,且毫無回旋餘地。
孟知彰将用皺的巾帕從莊聿白手中取回,拿在手中慢慢摩挲:“過幾日族中夏祭,家中事務還需要……琥珀兄幫忙料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