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明珠的聲音!
賀明國和賀明軍肝膽俱裂,連滾帶爬從炕上翻下來,穿着秋衣光着腳就往外跑。
出了屋門,一眼就看到自家親妹。
賀明國三步并兩步沖上去,一把拽住賀明珠的胳膊,連聲急問:“你怎麼樣?受傷了沒?!”
賀明軍抓住立在牆邊的劈柴長斧,倒提着斧頭,繞着小院檢查了一圈,又謹慎地走到門邊,側耳細聽門外的聲音。
賀明珠反拽住大哥的手,觸感冰冷,她一楞,頓了下才開口:“我沒事,進屋說吧。”
賀明國不放心,讓她先進,自己拿了把鋤頭,和賀明軍一起檢查小院内外,怕有壞人趁夜躲在哪個犄角旮旯。
院子小,兩人很快查探完畢。
賀明國在圍牆最矮處發現有人攀牆時踩掉的半塊磚;賀明軍在牆角殘雪處發現一行殘缺腳印,目标直至大屋。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明白了,這是沖着小妹來的。
這段時間家裡吃得好,營養充足,不但賀小弟像個氣球似的鼓了起來,原本細條條的小妹也張開了,皮膚白皙,五官秀麗,笑起來像小鹿純子,長得别提多招人眼了。
上次坐中巴車時,賀明軍之所以和人擠出火氣,就是因為有幾個小年輕看賀明珠長得漂亮,故意要往她跟前挨挨蹭蹭,被賀明軍攔下後,雙方對峙,火藥味十足。
要不是賀明國也在車上,兩兄弟看着人高馬大不好惹,說不準真有膽大包天的家夥敢把賀明珠強擄下車。
畢竟現在車匪路霸多,連警車都敢搶,更别提普通老百姓。司機乘客自保還來不及,哪有餘力給陌生人出頭。
這年頭治安實在太差,悍匪又實在太多,公安像灑在大餅上的芝麻一樣稀少,根本無法保護到方方面面,遇事得先靠自己。
賀明國回屋問賀明珠剛剛都發生了什麼。
賀明珠細聲細氣地說:“我聽到院子裡有聲音,怕又是來偷肉的貓,就出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牆上趴了個人。他看到我,立刻從牆上跳下來,直直朝我沖了過來……”
賀明軍眉毛皺起,抓着斧頭的手死緊。
要是那個賊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一斧頭就劈了賊!
“你看到他長什麼樣了沒?”
賀明珠垂下臉,抱着膝蓋,蜷縮着身體,看起來餘悸未消。
“天太黑,我沒看清。”
賀明國把軍大衣披在她身上,想了想,又把她抱起,囫囵個塞進了被炕烘得熱乎乎的被子裡。
賀明珠瞪大眼睛,不是,她都這把年紀了,大哥怎麼還用抱小孩的抱法來抱她啊!
賀明國沒察覺到妹妹的震驚,掖了掖被角,還順手在被子上拍了兩下。
“行了,安心睡吧,今兒晚上我和你二哥在大屋陪着你。”
賀明國拿着鋤頭,賀明軍拎着斧頭,一左一右坐在門邊,門神似的,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賀小弟睡得香,像個吃睡睡吃的小豬崽子,完全沒被吵醒,睡熱了踢開被子,四仰八叉露出圓鼓鼓的小肚子。
屬于賀明珠的那坨被子卷很安靜,一動都不帶動的。
夜深了,竈坑閃爍的火光中,賀明軍突然低聲對賀明國說:“我不回廣東了。”
他這一年走南闖北,跟着三教九流混,清楚這年頭社會治安不行,明着搶暗着偷,荒山野嶺不知埋了多少屍體。
但沒想到,被視為最後一片淨土的國企家屬區,現在居然治安也開始糜爛,小偷強盜都從群衆中來到群衆中去了,兔子專吃窩邊草。
賀明軍是有冒險精神的,但也是戀家的。
萬一哪天他從廣東發大财回來了,結果發現自家老窩被人端了,這還了得?!
家不是一間房,而是與之共同生活的家人。
他要保護他的家人。
賀明國沒問老二為什麼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隻是說:“留下挺好的,我幫你找找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也無所謂,我工資高,養你們仨綽綽有餘。”
賀明軍嗤笑道:“你那媳婦能樂意嗎?”
不待賀明國反駁(“誰說我媳婦不樂意,我媳婦可樂意呢!”),他接着說:“我給小妹打工去,她開飯店正好缺人。”
話音未落,歸屬于賀明珠的被子卷猛地一蛄蛹,探出顆毛茸茸的腦袋。
“二哥,你說真的嗎?!”
賀明軍腦袋都不帶轉的,餘光瞥她一眼。
“不裝睡了?呵,我就猜到你在那兒偷聽呢。”
賀明珠不理他,激動地說:“你要留下來是吧?太好了,三産飯店那兒還有好多活兒等着人幹呢!”
賀明軍腦門上青筋一跳——
不對勁,怎麼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賀明珠是真不客氣。
賀明軍忙裡偷閑還去朋友家抱了條小狗回來,剛滿月,吃得肉嘟嘟的,一身奶膘。
他抱着小狗,母狗警惕地跟在身後,沒叫也沒咬人,看看朋友又看看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遲疑地搖了搖尾巴。
賀明軍伸手過去,母狗湊上前聞了聞,聞完了又禮貌退回原位,沒有展現出多餘攻擊性。
主人家小孩才三歲,跌跌撞撞走過來,站得七倒八歪,母狗搖着尾巴主動迎上去,用身體給他做支撐,同時擋在了小孩和客人中間。
小孩手上沒分寸,兩隻小手各揪下一把狗毛,母狗也沒生氣,疼愛地舔舔這個人類幼崽的大腦門。
賀明軍抱着奶狗,試圖朝小孩靠近,母狗不顧奶狗還在人家手裡,立刻開始呲牙,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繼續靠近,母狗真的會撲上來狠狠給自己來個教訓。
賀明軍慢慢後退,直到間隔是母狗認為的安全距離,這才停止咆哮。
他一點都沒生氣,甚至在心裡連連贊歎:真是好狗!
賀明軍不由得對這條小奶狗生出極大期待。
就算不會百分百像狗媽,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六十的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