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元熙帝有事先行離開,齊敬澤卻喊住了紹承志,說是詢問端午慶典之事。
他趁熱打鐵,私下問紹承志:“用鬥雞表演活躍慶典,這個主意紹侍郎以為如何?”
“連陛下都點頭稱許了,那自是極好的。”紹承志道,“禮部也是這個意思。”
齊敬澤一再确認:“那就這麼定下了?不過内務府那邊——”
紹承志清楚五坊與内務府之間的龃龉,而此事由萬生坊來傳達也确有不妥,于是說道:“由禮部來知會他們。”
齊敬澤聽後連忙拱手:“那便有勞紹侍郎了。”
目送紹承志走遠,齊敬澤與花半夏相視一眼,彼此露出會心的笑容:這下踏實了。
當日晚些時候,廖公公當着齊敬澤與花半夏的面親自過來下達指令,命萬生坊立刻将鬥雞表演預備起來。
“不是說不夠莊重麼?”齊敬澤故意佯作不知。
“哪那麼多廢話?”廖公公說完黑着臉扭身走了。
*
夜色彌漫,花半夏一手托着腮坐在窗前,透過支開的窗口,靜靜望着無邊的夜空。
玄月如勾,天空中有幾片暗藍色絲絨般的雲朵,偶爾稀稀朗朗幾顆星子從雲層後面探出頭來。
夜晚的風是涼的,星光是冷的,月色也是冷的。
唯獨她指端的玉珏散出溫潤暖意。
她想螭奴了。
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算起來和螭奴已有月餘未曾見過面了。
不知他此刻人在何處?是康樂坊的小院,還是京中某處逆旅?
他在做什麼?是不是聯絡上了更多商号裡的人?或許已經找到了他的父親……
一想到螭奴,花半夏心中不由浮起一片溫軟。
這樣的感覺本不該屬于她。
早在遇見螭奴之前,她的世界早已化作一片焦土,深埋在地底的,除了仇恨便隻有對鮮血的渴望。
後來,連她自己都未意識到,她的生活會因為那個少年的出現而發生改變。
日複一日,仿佛那片焦土上竟慢慢地開出一朵花來。
但在二人相處中,她卻始終保持着一份冷靜,告誡自己不可過分貪戀。
特别是如今,她正朝着目标一步步逼近。
而随着敵人越來越近,她也将自己看得愈加清楚。
有一點無論如何都無法否認:她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細白的手指撫過那塊玉珏,她望着天邊溶溶月色心下默念:“保重。”
*
白家樓茶室内,暗衛在報告花半夏近日在宮中的進展。
話音落下,男人磁沉的聲音從鬥笠下傳出:“在端午慶典上表演鬥雞?”他嘴角微漾——這主意也隻有她能想出來——“内務府同意了?”
暗衛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男人聞言眯了眯眼,慢條斯理道:“内務府的鄭公公常年侍奉君側,倒是個乖覺的,找機會适時敲打一下。”
*
随着端午節臨近,花半夏手上的事務也越積越多,不過好在她如今多了個幫手。
鬥雞坊,江曉生給群雞添完食,端着簸箕從馴雞場經過時,看見花半夏揮舞一根柳條在訓練鬥雞。
無意間瞥了兩眼,他緩緩停住腳步。
片刻後,江曉生将簸箕放到一旁朝花半夏走去。
“夏坊長,您認得花成梁麼?”站在花半夏身後,他冷不丁開口。
花半夏聞言揚到半空的柳條一頓,繼而轉過身,視線從江曉生臉上淡淡掃過:“略有耳聞,怎麼?”
“小人觀您馴雞的方法與他有幾分相像。”江曉生道。
“哦?”花半夏佯作不知,“你也認得他?”
江曉生神色坦然地點了點頭。
花半夏又道:“聽說此人因馴導失誤導緻猛虎襲君——”
“他是被冤枉的!”江曉生猛地拔高了聲音,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默默低下了頭。
花半夏打量着他,語氣循循善誘:“被冤枉?何以見得?”
“不瞞坊長,花成梁曾是小人的恩師。”江曉生說道,“我了解師父的馴術,故而知曉那種意外發生在他身上有多荒唐。”
花半夏點頭:“你了解他才會這樣說,可這番說辭在外人聽來,恐怕卻沒那麼容易叫人信服。”
“您說得對。”江曉生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出事當晚,我私底下問遍了坊間所有的知情人,得知曾有個小太監出入獸坊,甚至投喂過那隻虎,後來我還暗中查到了此人。”
花半夏一愕:“你查到了什麼?”
“可惜晚了一步,他已經意外落水死了。”江曉生低歎一聲,繼續說道,“雖說此人死得不明不白,卻愈發讓小人深信,師父的案情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