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半夏進門隻見迎面擺着一架素紗山水屏風,紗面上透出一男子清瘦的剪影。
右側一張紫檀桌案上擺放着一套青瓷茶具,旁邊博山爐溢出袅袅沉香。
“箫掌櫃?”花半夏沖那道身影說道。
話落,屏風後傳出幾聲輕咳。
“訂單我已蓋好了章,這便拿給您過目。”花半夏小心翼翼走上前,隔着屏風伸手将訂單遞過去。
屏風後露出一段骨節修長的手指。
就在花半夏以為對方要拿走訂單時,手腕蓦地被幾根冰涼的手指扣住。
花半夏一愕,尚未及做出反應,已被一股大力拉到屏風後。
身子一歪跌坐在一個溫熱堅硬的懷抱中,才要大聲驚呼,嘴唇卻被一隻大掌堵住。
花半夏情急之下給了對方一肘。
身後傳來吃痛的悶哼。
這聲音卻不再沙啞,而且……怎麼聽着有點耳熟?
還有,她聞見了一陣熟悉的雪松香,來自于身後的男人……
“螭奴?”她驚愕道,卻僅能發出幾聲嗚嗚。
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麼,堵着她嘴的手掌慢慢松開。
花半夏扭頭看見一張清隽、蒼白的面孔,正是她心中所想的模樣。
“噓!”男人薄唇微勾,沖她擠了擠眼。
花半夏如釋重負,繼而想到眼下二人隐藏身份,自然不能叫宮裡人知曉。
隻不過,對她而言,方才鬧這一出,說不清驚喜和驚吓哪個更多一些。
“吓死我了……他們說的箫掌櫃原來是你?”花半夏說着意識到什麼,語氣緊繃道,“你生病了?”
“騙人的。”男人低頭将尖尖的下颌埋在她頸窩,低低輕輕的聲音喑啞缱绻,“若不如此,我幾時才能見到你?”
“你怎知我在找赤焰砂?又是從哪弄來這麼多貨?”
在她追問下,螭奴說出就在她滿城尋找赤焰砂時,被他商号的人在街邊看見,他這才知曉她遇到難處。
當即聯絡人手,打聽到她要找的東西在西戎一個黑市上有售,于是帶着人手快馬加鞭幫她搞到一批。
“但願還不算太晚。”他末了言道。
“時間剛剛好。”花半夏不覺飛紅了耳尖,“原來你說因事外出,竟是為了這個……螭奴,謝謝你。”說着在男人手背輕捏了一下。
她覺出腰間的手臂一顫,身後卻是靜了一瞬。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男人視線落在她細白的後頸上,喉結幾不可察地滾了滾,“瘦了。”他說。
喑啞聲線中,男人的氣息酥酥癢癢擦過花半夏耳際。她頓感呼吸滞澀,心跳也亂了兩拍。
外面傳來叩門聲,緊接着是秦槐的聲音:“坊長,好了沒?”
原來禽坊幾人見坊長這麼長時間未回,均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派秦槐過來打探。
沒辦法,這裡畢竟是黑市,加上薛洋暗使毒計,值此多事之秋,真是半點也大意不得。
花半夏聞言應一聲,慌忙起身,後退了兩步與螭奴拉開些距離,沖外道:“好了,這便來。”言罷深深看了螭奴一眼,轉身離開。
在她身後,男人一瞬不瞬凝着她的背影,暗色鳳眸中似長出纏綿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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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半夏一行離開後,霍準聽見茶室内的咳嗽聲推門入内,一眼望見主子肩上,透過藏青衣袍泅出杏子大一片血迹。
“主子!”霍準瞳孔一縮,急步搶上前去。
螭奴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這才覺出肩頭異樣,是适才被花半夏拍了那下後傷口裂開。
此番他帶同暗衛快馬加鞭趕至西戎,從一大波馬匪手中搶到這批赤焰砂,過程中不小心為暗器所傷,挂了點彩。
不過還好,總算不虛此行。
霍準幫主子上藥包紮,忍不住小聲嘟囔:“您去搶馬匪這事,若給葛将軍知道,小人必定又要挨罵。”
“怕什麼,由我擔着。”
霍準欲言又止,默了幾息終是言道:“主子為花小娘子數次以身犯險,都是為了隐瞞身份,屬下就不懂了,您二人既兩情相悅,心意想通,主子何不如實相告?”
“你不懂。”後者說着拉好新換的衣袍,神色暗淡下去。
花半夏最是痛恨權貴,若知曉他是誰,哪還會這般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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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禦史大夫俯上的茜紗燈籠次第亮起,幽暗的青石甬道上,一位衣着體面的中年家仆将薛洋引入書房:“薛公子請。”
薛洋向他點頭哈腰笑笑,提步入内,朝桌案後坐着的老者躬身行禮。
被命起身後,他縮着身子在下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