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空場上,飼養火鳳的靳宇飛坊使正将晾曬好的赤焰砂收進一個木盆中。
“你來做什麼?”因海東青事件,花半夏見到薛洋連假客套都省了。
薛洋先向一旁的齊敬澤施禮,繼而沖花半夏咧嘴笑道:“自然是來道賀。禽坊在太後壽宴大出風頭,聽說不日前還領了賞賜,多麼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他說着一頓,繼而不無遺憾,“不過聽說這賞領得不太順利,中間還鬧出了人命,啧啧,真是可惜!不知禁軍後來可有查出什麼?”
花半夏情不自禁捏緊拳頭,瞪着薛洋兩眼快要蹦出火花:“不必心急,天網恢恢,兇手早晚會查出來。”
薛洋翹起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齊敬澤瞧他那副德性,耐心早已耗盡:“你還有什麼事嗎?”
薛洋清清嗓子:“是有關太後壽宴上的那批仙鶴,副總管也知道,養在禦馬坊多有不便。我們劉坊長日理萬機,暫時也管不到這些,是以小人今日特來找夏坊長商議,想仍舊将那批鶴送還禽坊。”
話落,齊敬澤和花半夏差點沒給他氣笑了。
“怎麼,現下想着把鶴送回來了?當初不是搶得挺帶勁?”齊敬澤冷哼,誰人不知壽鶴金貴,養不好那是要擔責的。
薛洋陪着笑臉:“副總管說笑了。”
“不成。”齊敬澤笑容一斂,不待花半夏開口,主動替她拒絕,“那批鶴雖說當時由禽坊定購,但事後已經撥給内務府,連購鶴款項廖公公都與老夫結算得清清楚楚,故而此事早已和禽坊無關。”
薛洋還要再說什麼,花半夏淡淡開口:“此事沒得商量,薛坊使沒别的事,慢走不送。”
“那行。”薛洋嘴角一斜,視線掃過她和齊敬澤,輕飄飄撂下一句,“走着瞧。”
言罷慢吞吞轉身,走到中途忽然伸臂,打翻了靳宇飛适才收好放架子上的一盆赤焰砂。
此物是摻在吃食裡喂給火鳳的,用以保持它們火焰般的赤金毛色。
火鳳若斷食此物,毛色會逐漸減淡,不出十日渾身将褪去赤金,現出本白。
因大周并不産出這種礦物,市面上能買到的大都從北疆和西域運來,故而珍貴難得。
而火鳳愛潔,受污染的食物一口不沾,所以這盆赤焰砂打翻了便無法再用。
靳宇飛見砂盆被打翻,又心疼又生氣,他飼養火鳳責任重大,出不得半點差池。
加上薛洋明顯故意為之,靳宇飛一怒之下沖上去抓住薛洋衣襟,若不是被薛洋的跟班拉住,這會兒已然揮拳往他身上招呼了。
“宇飛!”花半夏忙沖靳宇飛搖頭使眼色。
對方此舉明顯不壞好意,但在宮中打架鬥毆會受到嚴懲,更何況對方是背景深厚的薛洋。
“哎呀,這是火鳳的吃食吧?怎會放在此處?”薛洋表情故作誇張,慢條斯理道。
言罷沖齊敬澤一揖,“雖說适才是晚輩不小心,可禽坊未免也太大意了,火鳳乃關系國運的神鳥,吃食豈能随意擺放?”
“是該加以防範。”齊敬澤瞪他一眼,扭頭吩咐靳宇飛,“算算這些赤焰砂總共值多少銀錢,叫薛坊使雙倍賠償便是。”
“哎,你——”薛洋一臉不服。
“怎麼,還要我找你們劉坊長說道說道?”
薛洋一噎,不以為意地勾勾唇:“好,我賠便是,不就是銀子麼,好說。”
靳宇飛聽到薛洋答應賠償,這才松開了手。
後者拉平被抓皺的衣襟,作勢撣撣上面的灰土,擡腳揚長而去。
*
薛洋打翻赤焰砂,這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花半夏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哪曾想裡面竟埋了個緻命陷阱。
“夏坊長,咱們庫房裡的赤焰砂快用完了。”午後,禽坊衙門,靳宇飛私下向花半夏報告。
後者眼神一滞,意識到不對:“這麼快?剩下的還夠用幾天?”
靳宇飛緩緩伸出三根手指。
“那還不速速去買?”
靳宇飛應聲退下。
因大周天命屬火德,火鳳作為國之祥瑞,每逢大型祭祀或是外交禮儀均會用到。
再過半個多月,天子便要舉行一年一度的太廟祭祀,故而最近禽坊一直在給火鳳加大赤焰砂用量,庫存也下得很快。
不過宮中有穩定貨源,此事本無須擔心。
靳宇飛經管火鳳多年,他既這麼說,自是來得及補貨。
不知怎麼,花半夏望着靳宇飛離去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到半日靳宇飛便又回到衙門禀告:“夏坊長,不好了,宮中常用的貨商那裡赤焰砂告罄。”
花半夏從桌案前站起身:“你說什麼?”
“他們前幾日庫房漏雨,馮掌櫃說原本預備給咱們的貨,全泡了湯。”
“怎會這麼巧?那你可曾問過别家?”
“給宮中供過貨的幾家商号全問遍了。”靳宇飛抹了把額角上的汗,“各家連說法都大同小異——數日前有幾個神秘客人,将店裡的貨全部買光。 ”
花半夏這才意識到事态嚴重。顯然,有人暗中做手腳。
薛洋必是早算準國祀在即,火鳳事關重大,所以特意選在珍禽坊等她,之後又故意打翻砂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