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附言:“大臨與蒼國從未通商。”
“好啊!這就對了啊!朕還以為病了一場大臨已不是我的大臨了呢!”
殿内立時跪倒一片。
瑞雲帝說完猛喘大氣,然後緩緩起身,走下台階。
“但又怪了啊,”瑞雲帝在陸宣芳手捧的奏疏上放下一物,“沒有通商,那這和豫州鐵器廠出品隻差一個标志的箭頭怎麼成了蒼人手中之物呢?”
奏疏像是不堪重負般從陸宣芳手中跌出。
箭頭在空中翻滾兩圈,帶着咕噜聲響在地面滾動一陣,正巧停在孫愈面前。
瑞雲帝從陸宣芳身邊繞開,一腳踩在箭頭上:“開始風指揮說有人走私,說走私之人就在朝中,朕還斥責他無法無天攀咬重臣......事已至此,就說出你查到的吧。”
風骊:“李亨駐守之地與蒼人接壤,是抵禦其南下的關鍵,也是物資運輸最便捷之處。他守邊多年,雖無使蒼人不敢來犯之功,但除有小股勢力南下搶奪外,也未發生大的沖突,念邊境苦寒,朝中對其時有嘉獎。然前年冬天雲遊被派往甯北擔任主将後,與蒼人正面交戰次數增多。對此幾月前雲遊述職時,三垣司曾秘密要求他做出解釋。”
雲慎撐在地上的手倏忽攥緊。
“三垣司根據雲遊所言,又于甯北偵查數月。最終得出結論,李亨作為主将期間,縱容蒼人南下,收到蒼人進發消息便刻意疏散百姓,任由其掠奪物資,以此媚敵養敵,避免交鋒。三垣司在調查此事時發現走私迹象,而李亨身為一地守将與虎謀皮,為走私提供便利。”
瑞雲帝嗤笑一聲:“李亨算什麼東西,有這麼大膽子?”
“李亨從中有所牟利,但主要原因是走私之人位高權重。”
“好一個‘位高權重’!”瑞雲帝将腳下箭頭踢出,正紮進孫愈手臂。
孫愈吞咽下哀嚎,倒癱在地,手臂劇痛而不敢碰。
“孫愈,孫侍郎,孫大人,孫閣老!”
瑞雲帝慢慢弓下身,蹲在涕泗橫流的孫愈面前:“你不是很信任李亨嗎,說說,這‘位高權重’者是誰。”
“臣......臣......”
孫愈隔着淚水看見瑞雲帝冰冷的眼神。他又擡頭向前,陸宣芳的背影模糊不清,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皇榜下......
“是,我。”
孫愈漠然聽見自己說出這兩個字。
在被三垣司拖出殿外時,他終于意識到這兩個字是他的死刑判決,于是扒着門檻更用力地喊:
“是我!”
下一刻他嘴被堵住。
殿中也無人再會去問孫愈,他們終于開始說起前線戰事。
商珏:“李亨将被押回京中受審,派何人接替他的主将之位。”
雲慎:“其副将左明信可暫為主将。”
商珏聞言眉心愁雲久不消散:“左明信有領軍沖鋒之才,卻難當主将,不若将雲遊調回去。”
都督府中一堂官上前:“若兵部下軍令,雲小将軍自會立時拔兵北上,但命令傳到秦地、将軍再從秦地趕去甯北耗時巨多不說,秦地亦與他國接壤,若使第三國趁機入侵便犯了兵法大忌。”
“可是......”
“别可是了,”瑞雲帝聽兵部和都督府争來争去聽得頭疼,大手一揮,“李亨那副德行不也守了好些年,此番斷了走私,又加強邊防,熬到冬天總不成問題吧,到那時蒼人吃的都沒了哪還有心思打仗?“
瑞雲帝見内侍給他打手勢,站起身,一錘定音:“就這樣了,具體的内閣、兵部、都督府一起看看。”
衆人閉了嘴,各個對瑞雲帝着急走的原因心知肚明。
西域新進貢了一批珍禽異獸,連帶送來的馴獸師也各個貌美,更比後宮妃嫔多了份凜冽的野性。瑞雲帝圈了宮中一處宮殿種上西域植株,冠名為“西風園”,最近沉迷其中。
若不是這次走私一事直指陸宣芳,他舍不得過來,現在人保住了,自然就要走。
謝宴知道這次扳不倒陸宣芳。
賀既手下暗衛查了那麼久,探查走私路線,深究雲遊調任原因,從甯北到豫州,從李亨到孫愈......然後線索斷了。
陸宣芳從未直接參與其中,而皇帝也還不願失去他。
但這次也不算沒有收獲。
看皇帝說到走私軍械時不似作僞的痛恨,他或許也沒料到陸黨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
扔掉孫愈時的毫不留情,臨走時瞥向陸宣芳眼中的煩躁,以及那聲“孫閣老”裡一石二鳥的警告......瑞雲帝和陸宣芳之間裂縫又加寬了一些。
這些足以叫陸黨膽戰心驚一陣。
但謝宴高興不起來,餘光裡賀既臉上也冰涼一片。
能把繼位消息死死瞞住,垣什不是簡單角色。
“照常通商供給,不搶不殺。”
若是垣什口中粉飾過的“通商”斷了呢?
守住甯北,不會像瑞雲帝想象的那麼容易。
謝宴把視線放到了雲慎身上,想再說一說前方主将的事情,但陸宣芳突然開口喊他。
“宴之。”陸宣芳總是一副關愛後輩的老上司形象,從謝宴回到秦地後就一直這樣喊他。
但此刻孫愈的慘叫還在梁上環繞,這樣親昵讓人膽寒。
殿中安靜下來。
陸宣芳走到謝宴面前:“之前蔣著蔣大人在朝中時,對付蒼人頗有良策,宴之是他的得意學生,應得了親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