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要不要放河燈啊?”老闆提着燈籠招呼謝宴。
端午的時候謝宴還在啃馍馍挖河道,七夕是他在京中第一個節日。
魏新亭夫妻倆把他帶到最熱鬧的河堤,自覺仁至義盡,手牽手和他分道揚镳。
謝宴随手拿起一盞,借着月光燭火細看,中間寬、兩頭細窄,和小船樣子差不多,上面用彩筆畫了鳥雀羽毛紋飾,簡單又生動。
“就要這個吧。”謝宴說。
“好嘞!可要寫些祈福的話語。”
“一般都寫些什麼?”
“學生多寫金榜題名,父母祈求孩童康健......但最靈驗的還是求姻緣了,公子拿的這盞燈籠就是照着着牛郎織女相會時搭橋的喜鵲做的。”
謝宴:“不寫什麼了,就這樣好看。”
他站在攤位前,看老闆把一根短短圓圓的紅蠟燭插到河燈正中的竹簽上。還未點火,陡然增多的人群将他推搡到攤位一旁。
“老伯,怎麼突然人多起來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再過小半個時辰就該放煙花了。”
老闆點燃河燈,又說:“看到前面邊那座橋沒有,平日叫風雨橋,七夕這天就叫鵲橋,看煙花最合适,去晚了就上不去喽。”
謝宴順着老闆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有一座漢白玉拱橋,欄杆上挂滿和手裡樣式相似的喜鵲燈籠。燈火連片,在河水裡蕩漾出一輪彎月。
“确實是鵲橋。”
正說着,謝宴忽見一人上橋,身形挺拔甚是突出。于是他快步走到河邊,把河燈放下,提步向橋頭去。
謝宴注意着橋上的人,自身在人潮中穿梭。明明看着不過百來米,走起來卻格外慢。
好像近些了,河堤邊的柳樹又剛好把橋上風景擋住。他急着向前,沒注意到腳下,不小心踢到裝荷花的竹筐,把錢囊賠出去大半,本就幹癟的袋子扁成一片,看得賣花的小孩倒補他幾錢。
好不容易過了柳樹,橋上人卻不見蹤影。
謝宴放慢步子,靠到樹邊。
橋下擺了三米長的桌闆,放了大把紅繩,三三兩兩的人聚在桌闆前。
他心弦一動,也拿上紅繩,學着其他人的樣子,在繩上打起繩結來。
身旁一熱心人見謝宴手腳笨拙,還主動上手教他。
總算把七個繩結打到間隔基本均勻一緻,熱心人問:“郎君家中有幾個娃娃?”
“啊?”
“有幾個就做幾根七結繩啊,回去給娃娃綁到頭上,一年到頭身體健康不調皮。”
手上的紅繩變得燙手,謝宴知道鬧了笑話,但一本正經解釋起來更丢人,輕咳道:“一根就夠了。”
在謝宴臉不紅心不跳,準備閃入人群時,身後響起聲音:“竟是不謝大人已經有了娃娃。”
謝宴兩眼一黑,剛剛找不到人,腳趾抓地的時候卻出現了。整理好表情,他勇敢回頭:“見過賀大人。”
賀既不依不饒:“謝大人一個人逛燈會,怎麼不見家小?”
“我沒有......”謝宴指着手裡的紅繩,“我不知道是這個寓意。”
“哦?那你以為是什麼意思。”
謝宴把繩子收進袖口,緊緊攥住,威武不能屈:“總之是别的意思。”
而後他很生硬地轉移話題:“馬上要放煙花了,聽說橋上看最好,大人一起去看吧。”
賀既面色怪異:“你真的想看?”
“是啊,以前隻能在過年的時候看地主家放煙花。”
謝宴感覺到身後熱心人的眼神像兩束激光更加火辣。
對不住了阮老爺,雖然過年的煙花他玩的樣式比阮浪還多一個,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跑。
賀既:“......好吧。”
聽了全過程的熱心人神情複雜。
紅繩是送小孩的,鵲橋看煙花卻是求姻緣的啊。
……
“實不相瞞賀大人,我又感覺有人在看我們。”謝宴說。
賀既心覺好笑,初一去排那家隊伍巨長的糖水鋪子了,十五确實還在暗處,但這次謝宴狗一般的直覺發現的應該不是他。
寬闊橋面人來人往,但少有兩個男的并排站的,尤其還有一個長得跟門框一般高,和他站一塊,很難不被迫承受八方打量。
賀既覺得倒陸大計稍稍放下一會兒也不是不行。
“謝大人和我走得近,合适嗎?”
“沒事,聖上不會說什麼。”
經過謝宴數日渲染,瑞雲帝已經接受了他和兵部以及兵部編外人員賀某來往是不得已而為之。
賀既對此樂見其成,但此時此刻......
“下面河堤上也有一寬闊地方,下去看如何?”賀既提議。
“你不舒服嗎?”謝宴微微低頭,神情認真。
“......沒有。”賀既偏開臉。
“那再等一會兒好不好,煙花馬上來了。”
話音未落,餘光閃過光亮。
遠處山前飛起數簇火星,在接連的火藥轟鳴中,金銀兩色煙火率先炸開,與橫貫南北的銀河相襯,在半空中鋪出一片璀璨星幕。
餘燼安靜墜落,人們的目光為其牽動緩緩向下......
更多火星飛旋上天,同時河堤兩岸配合煙花節奏響起激昂樂曲,舞者在河邊亭台、甚至屋檐上跳起胡旋舞。
等到最後一朵煙花落下,樂曲聲變得清越悠揚。不知何時舞者大多回到屋内,隻剩一人在屋頂伴着音樂回旋。
駐足的人群再次流動起來,橋上熙熙攘攘。
謝宴想問賀既要不要下去,卻見對方還看着屋頂方向,十分專注。
于是他沒說話,悄聲拉住賣糖葫蘆的小販。一隻手從草靶子上摘下兩串,另一隻手撐開錢囊,讓小販從袋子裡拿錢。
等到曲聲消散,賀既總算收回視線,側目就見謝宴正拿着一串糖葫蘆眼巴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