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大眼和三當家人馬盡數入城後不久,城門合上。走在最後的人似乎聽到點什麼動靜,又被同伴催促着向前。
城中街上都是空的。
劉大眼并不覺得奇怪,旱災之下原本就十室九空,巡撫府門口動靜那麼大,稍微聰明點的都知道躲起來。
斥候一路跟在兩人身邊,确定行進軌迹後提速先回了巡撫府。
謝宴:“比之前預計的要順利。北門劉大眼帶五千人,東門三當家四千,現在都進了城,東門來人快些。
“等會兒盡量将人引走先,我們再想辦法把劉大眼引進巡撫府,來個甕中捉鼈。切記,保全自身要緊。”
秦尹點頭,示意手下做好準備。
巡撫府前大街上尚未看到敵人身影,但喊殺聲已經從東邊傳來,地面上沙礫不住顫動。
很快大街盡頭沖出一隊人馬,最前面的是十來個騎手,手握弓箭,站定後蓄勢待發。
而秦尹手下最前列擺好盾牌,第二三列亦拈弓搭箭。
一時間箭雨漫天,秦尹方早有防備,隻偶有兩人為流矢擊中,而三當家沖鋒的馬匹實實在在折損半數,其後步兵也有數人倒下。
三當家頓感不妙,逃跑的命令到了嘴邊,卻發現詭異的事情。
對面那群人明明剛剛得勢,現在看着竟氣勢低迷,最前排一群人臉上有明顯的畏戰情緒!果然群龍無首,難成氣候!
三當家心裡退縮的念頭變小,力挫敵人、殺人立功的念頭重新占據上風。他眼中邪光一閃,招招手,讓人把原先抓上山做飯的人帶上來打頭陣。
幾十個瘦骨嶙峋、神情或驚恐或麻木的人邁着一緻虛浮的步子走在交戰的士兵之間。
分别在府内和府外的謝宴和秦尹,同時暗罵一聲。
秦尹當機立斷,前排立刻裝出逃兵樣子,面朝三當家的人向後退,後排則按事先計劃路線往南門跑去。
三當家堅定了對方不堪一擊的想法,沖到隊伍前方,揮着馬鞭把方才開路的幾十号人趕到路邊,決心來個乘勝追擊。
于是巡撫府門前人群盡散。
揚塵落定後一刻鐘左右,劉大眼終于到了。他還有些狀況外,摸不清頭腦之際看見餘棠。
餘棠方才跟着三當家一起過來,沖突一起就靠在路邊。
“餘老弟,現在什麼情況?”劉大眼問。
餘棠:“三當家來過,史元的人打不過跑走,三當家又追去了。”
劉大眼狂喜,問道:“對面有多少人?”
“估摸着五千餘人。”
“嗯......”劉大眼眼珠亂轉,指着三個親信說,“你們再領三千過去,給這群喪家之犬打趴下了重重有賞!”
餘棠騎在馬上一言不發。
劉大眼安排好,打馬往巡撫府走,到了門前時停住,擡眼審視巡撫衙門上高懸的牌匾。
廖陽是大官、秦地的土霸王,而他迫于生計、落草為寇。雖然後來廖陽有求于自己,但也總是傲慢淩人,劉大眼不爽很久了。
現在......
劉大眼冷笑一聲,翻身下馬,推開衙門大門,高擡下颌,信步而入。
快步走到後宅,繞過影壁,院中卻空無一人。志得意滿的劉大當家沒有看到想象中廖陽卑躬屈膝的樣子。
他終于發現不對,轉身就跑,從兩側廂房中沖出數百人,各個身着黑甲。
是雲橫親兵!被耍了!
劉大眼抽出闆斧,如野牛一般橫沖直撞,竟砍傷數十人。
黑甲兵士收攏,将劉大眼和他幾個守衛圍在中間。一時場面僵住。
劉大眼眼珠亂轉,府外他還有兩千多人,趕到不過兩分鐘時間,隻要撐過這兩分鐘,勝利就還是他的。于是他心安下來,掏出用于傳遞消息的口哨。
但是六大眼似乎忘了,這是真刀真槍的戰場,不是儒生優雅的競技賽。村頭打鬥尚能出暗招用彈弓,巡撫府搜刮一下也能找出把能用的弓。
一支箭破風而出,箭羽飛旋,射中劉大眼左臂,口哨落在胸口,輕微彈起。
铮然又是一箭,劉大眼右腿登時無力。
闆斧落地,不過三個吐息而已。
兵士即刻蜂擁而上,控制住院中所有敵人。
劉大眼被架起跪在台階下,雙眼猩紅,口中咆哮:“你是何人!廖陽狗賊何在?!”
謝宴單手提弓,袖口翩飛:“别急,這就讓你們相見。”
……
劉大眼被綁了扔在書房另一牆角,和廖陽相對。
他嘴裡被塞了棉布團,眼睛發光冒火又說不出話,就朝廖陽的方向使勁蹬腿,弄得腿上繃帶重新滲血。
小風看得心煩,幹脆給人翻過去,擺成面壁的姿勢,然後說:“之前不知大人射術這麼好。”
原來世界身邊都是卷王,古今中外樂器不夠顯擺,還非得搞個體育特長。謝宴謝絕一切會出汗的運動,選了個射箭,夠帥氣且一般運動會都沒有出場機會。
這些話謝宴當然不會說,他擺擺手:“小時候沒肉吃就去山上打山雞野兔,手熟罷了。”
謝宴目光在劉大眼和廖陽之間流轉,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
在河東恰好碰到秦尹還能說是意外,但昧了近兩年良心包庇廖陽的雲橫輕易反水、一天之内又先後抓到了廖陽和劉大眼,這些湊到一起就不尋常了。
他并不認為自己一個在朝廷并無根基的人能輕松做到這一點。而根據抽卡常年保底和在淩晨一點被卡車撞到重開的經曆判斷,他運氣也說不上多好。
謝宴:“覺不覺得有些太順利了?”
小風:“這是好事啊。”
不,這種感覺很不好。
看似事情都有參與,但他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像是一個自由度極低的遊戲,劇情已經寫好了,隻等普通玩家一闆一眼通關。
如果真是有意為之,幕後布局的人是誰?皇帝,或者......
還有小風,雖然他總是一副少言溫順的樣子,但現在秦地沒有人會覺得他是羊。
廖陽看他的眼神十分忌憚,甚至到了避免視線接觸的程度。而雲橫則特意問過謝宴,小風是哪個“風”。
“大人,”小風喊他,很坦蕩的樣子,“南門有新情況。”
秦尹将三當家引到南門,手下兵士盡數上了城牆,從高處向下射箭和投擲石塊。
三當家看見不對,忙往後撤,卻發現後路被斬斷了。
震天動地的響動後,雲橫帶人出現在大街另一頭,沉默地注視着眼前兩倍以上的敵人。
沒有任何開場白,雲橫和親兵首先沖出。
月光印在刀刃,他們沒有穿标志性的黑甲,卻仍如雷電叢生的黑雲一般殺入敵軍陣營,将敵人隊伍劈成朝相對方向逃逸的兩半。